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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如此?”我懷疑道。熱乎乎的茶喝起來暖人心脾,味道很棒,是我和伊妮婭在印第安集市買的——事實上,是拿其他東西換來的。那集市在一個沙漠中,應該是斯科特斯戴爾城的所在地。

伊妮婭回答了我的問題。“是的,的確是這樣。你們瞧,雖然家父的賽伯體被殺死了,但他的賽伯人格依舊存活著,被儲存在家母腦後的舒克隆環中。我們還知道,之後它還在萬方網中獨立存在過,後來又住進了領事的飛船,在裏面棲息了一段時間。賽伯人格能以某種整體性波陣面的形式存在,沿著數據平面或萬方網的矩陣傳播,最後回到他在內核中的人工智能本源所在。”

我知道這些,但從來沒有弄懂過。“好吧,”我說道,“但賴特先生基於人工智能的人格波陣面去哪兒了呢?在我們這個麥哲倫星雲中,不可能有任何連接通向內核的所在地。這兒根本沒有數據網。”

伊妮婭放下空杯子。“肯定會有個連接,不然,賴特先生和其他聚集在這兒的重建賽伯人格不可能存在。別忘了,技術內核曾把遠距傳送門間的普朗克空間作為一種媒介、一個藏身地來使用,正因如此,垂死的霸主才毀滅了所有的遠距傳輸通道。”

“締結的虛空。”我說道,將詩人老頭的《詩篇》中的詞重復了一遍。

“對,”伊妮婭說,“不過,我一直覺得這個詞又呆又笨。”

“不管叫什麽名,”我說道,“我還是無法理解,它怎麽能通到這兒……通到一個不同的銀河中。”

“內核用來建造遠距傳輸器的這種媒介,無處不在,遍及時空,”伊妮婭皺了皺眉,“不,不對,是時空嵌封在締結的虛空中……它超越了時空。”

我左右四顧。提燈發出明亮的光芒,照得小帳篷內一片光亮,但外頭黑漆漆的,狂風號叫著。“這麽說,內核到得了這兒?”

伊妮婭搖搖頭。我們以前討論過這個話題,當時我就沒弄懂,現在依舊不明白。

“這些賽伯人,他們的人工智能其實並不屬於內核,”她說道,“賴特先生的人格不是。家父……第二個濟慈賽伯人……也不是。”

她說的這些話我從沒弄明白過。“《詩篇》中提到,濟慈賽伯人,包括你父親,是雲門——內核的一個人工智能創造的。雲門跟你父親說,賽伯人是內核的一項試驗。”

伊妮婭站起身,走到學徒小屋的入口處。伊妮婭的建造手藝很棒,兩邊的帆布被風吹得上下起伏,但完好無損,也很好地阻隔了外面的風沙。“《詩篇》是馬丁叔叔寫的,”她說,“在故事的真實性上,他盡力了,但還是有些地方,他並沒有真正理解。”

“我也沒能理解。”我說道,接著不再談這個話題。

我走向前,雙手抱住伊妮婭,四年前,我曾抱過她,現在,我感受到她背部、肩膀、胳膊在這幾年來發生的細微變化。“丫頭,生日快樂。”

她擡起頭,望了望我,接著,腦袋靠在了我的胸膛上。“謝謝,勞爾。”

我和我的小朋友第一次見面時,她剛剛年滿十二歲,這四年來,她的變化很大,臀部變圓了,運動衫下面,胸部挺拔了,可以說,她已經長成了一個大姑娘,但是,我還是無法把她當成“女人”來看。當然,她已不再是個孩子,但還沒有真正成為一個女人。她還是那個……伊妮婭。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完全沒變——聰明伶俐,充滿懷疑,還因為一些只有她知道的事,微微帶著傷感——當她把目光定格在你身上的時候,那種被觸動到的感覺,也比以往更加強烈。過去幾年裏,她的頭發稍稍變深了些,去年春天她剪過一次頭發,現在還是短短的,甚至我在海伯利安地方軍中的那幾年,頭發都比她的要長。我摸摸她的頭,那些頭發短得剛好伸出我的指縫,但深色頭發中,還夾雜著幾根金發,那是在亞利桑那的時候,我們在烈日下工作,暴曬了好幾天,結果頭發的顏色也變淡了。

我們站在屋子裏,傾聽著風沙挫磨帆布的聲音,貝提克坐在我們身後,沉默不語。突然,伊妮婭把我的雙手緊緊捧在手中。那天,或許她的確已經年滿十六,已經不再是孩子,而是一個年輕的女人,但是她的雙手放在我的大手中,依舊顯得那麽小。“勞爾?”她開口道。

我望著她,等她說下去。

“你能為我做件事麽?”她極其輕柔地問道。

“好的。”我回答得很幹脆。

她捏緊我的手,凝視著我的雙眼:“明天,你能為我做件事麽?”

“好的。”

不管是她的眼神,還是緊握的力道,都沒有絲毫緩和:“不管是什麽事,你都能為我做麽?”

這一次,我真的遲疑了。我明白這樣的誓言會承擔什麽樣的後果,雖然這個奇妙的孩子從來都沒有要求我為她做過什麽事——從來沒有要求我和她一起進行這緩慢的瘋狂冒險之旅。那是我和詩人老頭——馬丁·塞利納斯之間的約定,當時我還沒和伊妮婭見面呢。不管有沒有違背良心,我知道,這世上有一些事我無法強迫自己去做。但是我最沒辦法做的事,是向伊妮婭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