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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說道,“我會為你做任何事。”

就在那時,我明白自己已經入了魔——也可以說,重獲新生了。

伊妮婭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最後一次捏捏我的手,便轉身回到燭光下,回到蛋糕旁,回到等候著的機器人朋友身邊。第二天,我得知了這一請求的真正含義,也明白了,兌現我的誓言是多麽困難的一件事。

我得先中斷片刻。我意識到,如果你們沒有讀過這個故事前幾百頁的話,你們或許還不知道我是誰。由於我每寫下幾頁,就得把微薄的皮紙循環利用,所以以前寫下的書頁都已經不復存在,僅被存儲在書寫器的內存中。在那些已經失傳的紙頁上,我寫下了真實的故事。或者,至少是當時在我眼中的真實故事。或者,至少是我盡力講述的真實故事。大致如此。

這是關於伊妮婭的故事,當我寫下頭幾頁的時候,我不得不將薄紙循環利用,由於書寫器從未在我眼前消失,所以我可以得出一個假設,沒有一個人讀過我講的這個故事。事實上,我已經被流放至孤星世界阿馬加斯特,寫下故事的地方,是在星球軌道上的一個薛定諤貓箱——一個橢圓形的死亡牢獄中。貓箱只不過是個位置固定的能量殼,容納了空氣、食物循環設備、床、桌子、書寫器,以及一小瓶氰化物毒氣,由隨機的同位素發射控制施放——這樣看來,你們的確還沒讀過這個故事。

但我無法保證。當時,奇怪的事情正在發生。從那以後,奇怪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對於以前和現在的這些書頁,到底有沒有人讀過,或者,未來有沒有人能讀到,我還是保留自己的判斷。

現在,請容我再次自我介紹一下。我名叫勞爾·安迪密恩,名字念上去像是“高人”——我的確很高,我的姓來自海伯利安這個偏地世界上“被遺棄”的大學城,安迪密恩。而我自己,也很有資格戴上“被遺棄”這個頭銜,因為在那個與世隔絕的城市中,我遇見了詩人老頭,馬丁·塞利納斯,禁詩《詩篇》的作者。那個城市,就是我冒險開始的地方。寫下“冒險”這個詞的時候,我微微帶著諷刺之意,或許是因為,人生就是一場冒險。我的旅途以一場冒險開始——我試圖從聖神手中救下十二歲的伊妮婭,護送她安全抵達遙遠的舊地,自那之後,這場冒險就擴變到了我的一生,充滿了愛與失,還有奇跡。

總之,故事中的這一周,發生了很多事:教皇駕崩,老建築師死去,伊妮婭在流亡旅途中過了個不太順利的十六歲生日,而我呢,已經三十二歲,依舊很高、很強壯,得到的訓練主要集中在狩獵、爭吵、看別人指揮隊伍,依舊缺乏經驗,搖搖晃晃地走在一條瀕危之路上,快要和一個小女孩墜入愛河,而我本該像對待妹妹般保護她,她呢,似乎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女人,作為她的朋友,我熟知她的一切。

還有一件事我得說一下,我在這兒寫下的這些事——聖神疆界內發生的事,保羅·杜雷被謀殺,拉達曼斯·尼彌斯這個女魔頭被救出,費德裏克·德索亞的所思所想——並不是虛構,也不是猜測,不是像馬丁·塞利納斯那個年代裏寫的虛構故事。我知道這些事,詳細到那天德索亞神父的思緒,阿爾貝都顧問的衣飾,並不是因為我無所不知,而是因為後來發生的一些事,我得到的一些啟示,是它們讓我變得幾近無所不知。

以後,你們自然會明白其中的含義。至少,我希望你們會。

實在抱歉,這次重新介紹做得真是拙劣。伊妮婭的賽伯人老爸的模板,那個名叫約翰·濟慈的詩人,曾經向朋友寫過一封信,是他最後一封辭別信,他寫道:“恭送別人時,我總是笨手笨腳。”事實上,我也和他一樣,不管是離別,還是見面,甚至在我癡心妄想的團圓中,都是如此。

所以,我將回到記憶中,回到一開始我分享、敘述的這個故事中,也許一時半會還難以理解,那麽,就請你們稍稍忍耐一番。

伊妮婭十六歲生日那天過後,狂風號叫了三天三夜,塵暴也刮個不停。但這三天三夜中,女孩不見了。過去四年,我已經慢慢習慣了她不時的消失,按她的話講,那是她的“休息時間”。頭幾次,一連好幾天不見她人,我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但後來,我便習慣了。然而,這一次,我比以往多了幾分焦慮:被老建築師叫作西塔列森的沙漠營地中,住著二十七名弟子和六十多名支持者,他的死,讓他們心神不安、焦慮萬分,而沙塵暴讓那焦慮又增添了幾分,歷來如此。在西塔列森附近,賴特先生讓他的實習弟子在沙漠中建了幾棟磚石住宅,其中有一棟在主樓的南面,大多數家庭和支持者住在裏面。營地的建築群幾乎像是一座城堡,有城墻、庭院、鋪好石子的走道——刮沙塵暴的時候,沿著它,就可以在樓群中快速走動。但是一連好幾天不出太陽,也見不著伊妮婭,不安開始在我心裏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