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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哪裏?伊妮婭……這回你把我送到了哪裏?

我不再想這些事。這差不多就像是某種祈禱,我不打算養成這樣一個習慣——向一個女孩祈禱,而這個女孩,四年來我和她一同旅行,保護她,和她共進晚餐,和她辯論。我想,盡管如此,丫頭,你本可能送我去一些容易應付的地方。我是說,如果你在這事上有選擇的話。

雷聲轟鳴,但是沒有閃電照亮下方。小舟動了動,開始往下陷,破裂的船頭突然一歪。我朝身後抓去,舞動雙手,想要抓住先前看到的一根粗樹枝。那裏有一大堆碎裂的樹枝,裂開的鋒利莖稈兒,還有帶著鋸齒邊的棕櫚葉。我又抓又扯,想要把斷腿從小舟破裂的座艙中抖脫出來。但那些樹枝很松軟,結果我只拉出來半條腿,疼痛讓我一陣犯暈。我覺得眼前有黑點在舞動,但這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所以事實上也沒什麽差別。我沖著搖晃小舟的一側嘔吐起來,接著再次伸手,想要在紛亂的斷裂樹枝中找到牢固的抓手。

話說回來,我到底是怎麽到那樹梢上去的?

無關緊要。此時此刻,除了逃出這片亂糟糟的碎裂玻璃纖維,還有這纏結的吊傘索,其他一切都無關緊要。

用我的小刀,從這片纏人的亂麻中砍一條路出去。

但我的小刀已經丟了,我的皮帶也丟了,我的背心口袋被扯掉了,背心也被扯成了一身爛布,連襯衣也幾乎沒了。我奉若至寶,拿來對付那些烏賊魚的鋼矛手槍也丟了……我隱約記得,當龍卷風將帆傘撕得四分五裂時,它跟我的背包一起掉出了小舟。衣服、激光手電、定量食物包……一切都沒了。

閃電一閃而過,而轟鳴的雷聲早已遠去。這時,在傾盆大雨中,我的手腕閃爍了一下。

通信志。這該死的手環一定是堅不可摧的。

通信志對我有什麽幫助?我吃不準,但聊勝於無。我擡起左手腕,湊到嘴邊,在噼裏啪啦的雨聲中,沖著它大叫道:“飛船!通信志,啟動……飛船!嗨!”

沒有回應。我記起來,這東西在那個類木星球的閃電風暴中曾經發出超載警報。令人費解的是,我感到了一絲失落。雖然通信志中的飛船記憶頂多也只能算是白癡仆從,但這麽多年來,它一直陪伴在我身邊,我已經習慣了它的存在,它也曾幫我駕駛登陸飛船,帶我們從流水別墅到西塔列森。而且……

我搖搖頭,甩去這些懷舊之情,再一次伸手往四周摸索,尋找抓手,最後抓住了掛在周圍如同細瘦藤蔓般的吊傘索。的確管用。帆傘帶肯定緊緊卡在了上面的樹枝上,吊傘索支撐住了我的重量,我的左腿在滑溜的玻璃纖維上掙紮,將斷腿從小舟的余骸中拉出。

疼痛讓我眼前黑了幾秒……甚至可以媲美腎結石最疼的時候,只不過時斷時歇,就像是一波波的攻擊……但當我的意識重新集中起來的時候,我正緊緊抱著棕櫚樹螺旋狀的樹幹,而沒有躺在殘骸中。幾分鐘後,一陣風從叢林的樹冠上吹下來,四分五裂的小舟掉了下去,有幾片被還沒斷掉的吊傘索掛住,其余的則翻滾著墜入黑暗之中。

現在怎麽辦?

等天亮吧。

如果這個星球根本沒有天亮呢?

那就等疼痛平息。

疼痛怎麽會平息?顯而易見,那斷裂的大腿骨正撕扯著神經和肌肉。你在發高燒,還在這大雨和破敗的植物中昏迷了一段時間,傷口暴露,每一種致命的微生物都可以肆意侵入,天知道你在這種境地下待了多長時間?很可能已經有壞疽進入了,你聞到的臭烘烘的爛植物味可能就是你身上的。

壞疽不會那麽快生成,對不對?

沒人應答。

我試著用左臂吊在樹幹上,騰出右手摸向受傷的大腿,但只輕輕一碰,就讓我疼得呻吟起來。如果我再一次昏過去,我肯定會從這根樹枝上掉出去。我穩住身子,試著碰碰左小腿:大多數地方已經沒有知覺,但感覺並沒受到大的損傷。也許,只不過是大腿骨下部的普通骨折。

只不過是普通骨折,勞爾?在這樣一個叢林星球上,暴雨或許永遠也不會停。沒有醫療箱,沒辦法生火,沒工具,沒武器。就只有一條斷腿,還發著高燒。哦,對了……只要這真的只是普通的骨折。

閉上你的臭嘴。

雨水擊打著我的身體,我衡量著幾個選擇。我可以扒住樹挨過今晚剩余的時間……也許還有十分鐘,或是三十個小時……或者,我可以爬下去,到叢林的地面上。

有野獸在等著呢,你是要自個送上門去?好主意。

我叫你閉嘴。叢林地面或許可以給我一個遮雨的庇護所,讓我找到一塊柔軟的地方擱腿,還能用樹枝和藤蔓做成夾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