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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你大十一歲。”

“不可思議,”伊妮婭說,她擡頭望著我,整張臉映照在月光下,“在這樣一個時刻,你的算數還是那麽好。”

我嘆了口氣,俯身趴了下來。床單上沾染著我倆的氣味。風愈發猛烈,墻壁被刮得發出響亮的聲音。

“我冷。”伊妮婭輕聲道。

在以後的日子裏,要是她說出這句話,我就會馬上把她擁在懷裏,但在那個晚上,我只是應了一聲,站起身合上了移門。那風比往常要冰冷。

“別。”她說。

“什麽?”

“別關。”她坐起了身,床單齊胸包裹著身子。

“但是太……”

“讓月光照著你。”伊妮婭輕聲道。

那聲音可能讓我的身體有了反應,或者是因為我看見她在毯子下等著我的到來。這間小屋內,除了我倆的氣味,還有榻榻米和天花板散發出的新鮮稻草味,以及群山吹來的新鮮涼爽的空氣。那寒風並沒有減慢我對她的反應。

“過來。”她低聲說,張開毯子,像一件披風,把我裹住。

第二天早晨,我忙碌起來,開始了鋪懸巖走道的工作,但感覺自己像在夢遊。部分原因是缺乏睡眠——就在先知落下,東方顯出晨光時,伊妮婭偷偷回到了自己的塔樓——但主要是因為心裏有一種純然的驚慌失措感。生活轉了個彎,而這個彎我從沒預料過,也從未想象過。

我正在往峭壁上安置支座,用以搭建高空走道,高台裝配工大滝治之、遠藤健四郎、沃鐵·瑪耶在我前頭鉆孔,而金秉勛和維奇·格羅塞在我後頭和下方鋪磚塊,木匠昌濟肯張在後頭鋪平台的木地板。如果我和這些高台裝配工從木梁上掉下去,如果羅莫昨天沒有展示他的自由攀爬絕技,沒有在峭壁上安置固定纜繩,那什麽也救不了我們。

現在,當我們需要從一條梁上跳到另一條梁上時,只需把軛具的扣環牢牢扣在繩索上,一切便萬事大吉。我以前從上面掉下來過,但固定繩索阻止了我的墜落。每一根繩索能支撐五倍於我的重量。現在,我在一根根固定梁間跳躍,停在下一根吊在繩索那搖搖晃晃的橫梁上。風很猛,似乎要把我刮下來,但我用一只手抓住懸梁,三根手指抵在峭壁上,平衡住身子。我摸到第三根固定繩的末端,扣下,打算扣在羅莫安下的七根繩索中的第四根上。

對於昨晚發生的事,我還是不清楚怎麽回事。我是說,我知道自己的感受——激動,迷惑,狂喜,墜入愛河——但我不知道該怎麽看待這件事。早上,在前往僧房旁的公共餐廳吃早飯前,我打算攔下伊妮婭,但她已經吃好,到東邊的走道去了,那兒的平台雕刻人員碰到了一些麻煩。之後,貝提克、喬治、阿布跟著腳夫們一起回來了,於是我花了一兩個小時,理好材料,把木梁、鑿刀、木材和其他東西搬到新建的高空腳手架上。搭建木梁的工作開始前,我去東部平台看了下,但貝提克和孜本夏格巴在和伊妮婭商量事情,所以我小跑著回到腳手架,繼續忙活了起來。

現在,我正往今早建好的最後一條木梁跳去,大滝和遠藤用微小的可控彈藥在巖壁上鑿出了小孔,我時刻準備將木梁安在這些小孔中。沃鐵和維奇會用水泥將它牢牢固定。不消三十分鐘,它就會變得極為牢固,昌濟就可以在上面搭建工作平台。我已經習慣從一根木梁跳躍到另一根木梁,穩住身子,然後蹲下來安置下一根木梁。現在,我開始安置最後一根木梁,擺動左胳膊平衡住身體,手指抓著吊在纜繩上的木梁。但那木梁突然擺動到了遠處,我沒有了倚靠,失去了平衡。雖然安全繩會拉著我,但我不喜歡墜落的感覺,不喜歡懸吊在最後一根木梁和新鉆的空洞間,無能為力。如果沒有足夠的沖力,反彈回木梁上去,那我就得等遠藤或別的裝配工跳下來救我了。

刹那間,我下定了決心,猛地一躍,抓住了搖擺的木梁,奮力扭動。由於安全繩還松弛著,要繃緊還有好幾米,所以現在我全身的重量都在手指上了。木梁很粗,我很難抓住,我感覺自己的手指在生鐵板堅硬的木材上慢慢滑動。但我使勁抓著,不讓自己掉下去,然後成功地把沉重的柱子晃回了最後的木梁那兒,乘勢一躍,躍過兩米的距離,著陸在滑溜的木梁上,雙臂擺動,穩住身子。面對自己的愚蠢,我不禁哈哈大笑,我穩住了身子,站在那兒喘了幾口氣,望著腳下幾千米外洶湧的雲層。

昌濟肯張正朝我這兒過來,從一條木梁跳向另一條木梁,每次都迅速地扣住了固定繩索。他的眼神中有一絲恐懼的意味,我立即覺得伊妮婭出事了。我的心猛烈跳動起來,焦急的思潮迅速席卷了我的全身,讓我幾乎失去了平衡。但我及時回過神,站在最後那條固定橫梁上,穩住了身子,擔驚受怕地等著昌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