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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染源,”馬丁·塞利納斯重復著,他微微一笑,露出空蕩蕩的牙床,“我猜,是那個孩子。”

“很有可能,塞利納斯先生,”拉迪克說,“不過也有可能是那些星球真的發生了病毒性瘟疫……”

“不,”詩人幾乎是猛烈地搖晃起腦袋,“是伊妮婭,是她的教義。就像北京流感一般蔓延開來,拉迪克,你不記得北京流感,對嗎?”

“不記得,先生。”機器人說,她檢查完讀數,將組件設置到自動狀態,“那事發生在我出生之前,在所有人出生之前。所有人,除了你,先生。”

照往常,詩人應該會吐出一長串臟話,但他僅僅只是點了點頭。“我知道,我就是個怪物。只要掏兩毛錢,就可以來看看這番雜耍……看看銀河內最老的老家夥……看看這個會走路會說話的木乃伊……就像是……觀賞一只苟延殘喘的惡心怪獸。很怪,是不是,拉迪克?”

“是的,塞利納斯先生。”

詩人嘟囔了一聲。“啊,藍皮小妞,別抱太大希望。在聽到勞爾和伊妮婭的消息前,我可不會輕易咽氣。我必須完成我的《詩篇》,在他們為我造出結局之前,我還不知道真正的結果。在我見到他們怎麽做之前,我如何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

“沒錯,塞利納斯先生。”

“藍皮小妞,別遷就我。”

“是,塞利納斯先生。”

“差不多在十年前,那個小夥子……勞爾……問我他的任務是什麽。我跟他說……營救伊妮婭……推翻聖神……摧毀教會的力量……不管地球在什麽鬼地方,都把它帶回來。他說他會幫我完成這些事。當然,當時他和我一樣已經喝得爛醉如泥。”

“是的,塞利納斯先生。”

“然後呢?”

“然後什麽,先生?”拉迪克問。

“然後,有沒有什麽跡象表明他完成了這些他發誓要完成的事,拉迪克?”

“九年八個月前,從聖神的通信信息中,我們得知他和領事的飛船逃離了海伯利安,”機器人回答,“伊妮婭應該仍舊安然無恙。”

“是啊,是啊,”塞利納斯嘀咕著,有氣無力地揮著手臂,“但聖神被推翻了麽?”

“就我們所知,還沒有,塞利納斯先生,”拉迪克說,“我剛才已經提到,聖神被一些小麻煩纏上了,從外世界來到海伯利安遊玩的重生遊客,數量也下降了一點,但是……”

“龜毛教會還在搞他們的僵屍事業?”詩人問道,原本微弱的聲音稍微變強了一點。

“教會仍占有優勢,”拉迪克回答,“接受十字形的沼澤人民和山區人民的數量每年都有增加。”

“幹他娘的,”詩人罵道,“我想地球也沒回到它該在的位置。”

“還沒聽到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拉迪克回答,“當然,我剛才說過,近年來我們的電子竊聽術只限定在海伯利安星系內,而且自從領事的飛船載著安迪密恩先生和伊妮婭女士離開後,差不多十年來我們的解密技術都沒有……”

“好吧,好吧,”老頭說道,他的聲音似乎又充滿了極度的倦意,“讓我進懸椅吧。”

“恐怕至少還得等兩天。”機器人重復道,聲音很平和。

“滾一邊涼快去。”詩人又罵道,他飄浮在一堆管線和傳感線纜中,“拉迪克,能推我到窗邊嗎?求你了。我想看看春天的茶馬樹和舊城的遺跡。”

“好的,塞利納斯先生。”機器人回答。能為老頭做些監控生命體征之外的事,她顯得格外高興。

整整一個小時裏,馬丁·塞利納斯就那麽望著窗外,極力控制著蘇醒後的劇痛和心底裏意欲回到沉眠狀態的可怕沖動。晨曦微露,他體內的音頻植入物將清脆的鳥鳴傳到他耳內。詩人老頭懷念他的義女,那個稱自己為伊妮婭的女孩……他懷念他的摯友布勞恩·拉米亞,伊妮婭的母親……在很久以前最後一次的伯勞朝聖途中,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他倆都水火不容,勢不兩立……他想起他們當時互相講述的故事,想起他們親眼見到的一切……他想起光陰冢山谷中的伯勞,它那閃著紅色的雙眼……他想起那位學者……叫什麽名字來著?……索爾……還有那個睡在繈褓中的嬰孩,正逆著時光之路向虛無成長……他想起那位軍人……卡薩德……對,卡薩德上校。詩人老頭從沒把軍隊的蠢驢放在眼裏過……軍隊裏的所有人……但卡薩德說了一個有趣的故事,也有一段有趣的生命經歷……還有那位神父,雷納·霍伊特,就是個白癡假道學,但是一開始那一位……那個雙眼充滿悲傷、帶著皮本日志的人……保羅·杜雷……倒是一個值得大書特書的人……

晨曦慢慢灌進屋內,瀉在馬丁·塞利納斯的身上,照亮他身上無數的皺紋和仿若羊皮紙般的透明皮膚,皮下的藍色靜脈毫發畢現,它們在富麗的光線下孱弱地搏動著,馬丁慢慢地陷入了沉眠。他沒有做夢……但詩人頭腦中的一部分已經開始勾畫從未完成的《詩篇》的下一個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