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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是紀下士,”他仍舊咧嘴笑著,“現在就只是紀白森,新羅馬的公民,聖安妮教區的成員,也是一名獵手,明天的食物由我負責。”他盯著我,搖著頭,“勞爾·安迪密恩。我的天。有些人覺得你逃不出那個該死的薛定諤玩意兒呢。”

“你知道那個薛定諤的橢圓玩意兒?”

“當然,”紀白森說道,“這是共睹時刻的一部分。伊妮婭知道他們要把你帶到什麽地方。所以我們大家都知道了。當然,我們都通過虛空感覺到了你在那個地方。”

我突然感到有點頭暈目眩,胃裏有點惡心。光線,空氣,離地平線的遙遠距離……那地平線有點不穩定,就好像我正在一艘小船上,正在波浪滔天的大海上看著那地平線,於是我閉上了雙眼。當我重新睜眼時,紀白森正握著我的臂膀,扶著我坐向一塊巨大的白石,那石頭看上去像是從玻璃河對面大教堂那兒轟過來的。

“我的天,勞爾,”他說道,“你是從哪兒自由傳輸到這兒的?你沒去其他地方吧?”

“是的,”我說,“沒去其他地方。”我緩緩地吸了兩口氣,然後問道,“什麽是共睹時刻?”他剛才說過這個詞。

矮個男子用他那明亮而充滿智慧的目光審視著我,開口時,聲音輕柔。“伊妮婭的共睹時刻,”他說,“我們都這麽叫。當然,它說它是時刻並不意味它只有區區一個瞬間。而是她被拷問至死的所有瞬間。”

“你也感覺到了?”我問。我突然覺得有一只拳頭緊緊攥住了我的心,不過,我的內心充滿的到底是喜悅,還是痛苦的悲傷,到目前還不得而知。

“每個人都感覺到了,”紀白森說,“每個人都共享到了這一時刻。每個人,除了那些拷問者。”

“佩森星球上的每個人?”我問。

“佩森,”紀白森說,“還有盧瑟斯和復興之矢。還有火星、庫姆-利雅得、復興二號和鯨逖中心。還有富士星、伊克賽翁、天津四丙和希畢雅圖的苦澀。還有巴納之域、神林和無限極海。還有青島-西雙版納、帕桃發和格魯姆布裏奇·戴森D。”紀白森頓了頓,對著自己這一連串話笑了一笑,“幾乎每個星球,勞爾。還有星球之間的那些地方。我們知道,星樹也感受到了共睹時刻……所有的星樹生物圈都感受到了。”

我眨眨眼。“還有其他星樹?”

紀白森點了點頭。

“這麽多星球……是怎麽共享那一時刻的?”這個問題剛出口,我就已經明白了答案。

“是的,”從前的紀下士喃喃道,“伊妮婭去過的那些地方,隨行的常常還有你。她把一個個弟子留下來的那些星球,而那些弟子,早已分享過她的聖酒,摒棄了十字形。她的共睹時刻……她死亡的那個時刻……就像是廣播信號般,傳向所有這些星球。”

我揉揉臉頰,感覺臉有點麻木。“這麽說,只有那些分享過聖酒,或是從伊妮婭那兒學習過的人,才共睹了這一時刻?”我問道。

紀白森搖搖頭。“不……他們是轉發器,是中轉站。他們從締之虛中將共睹時刻抽出,傳播給每一個人。”

“每一個人?”我傻傻地重復道,“甚至數百億攜有十字架的聖神信徒?”

“以前攜有十字架的信徒,”紀白森補充道,“自那之後,許多人決定去除身上的內核十字形。”

我開始慢慢理解。伊妮婭最後的共睹時刻不僅僅是那些話語、酷刑、痛苦和恐懼——我感受到了她的思想,分享了她的見解:關於內核的動機,關於十字形的真實寄生面目,關於它們為調節他們的神經網絡,濫用人類死亡的惡行,以及,關於盧杜薩美對權力的渴望、穆斯塔法的困惑、阿爾貝都的殘忍……在見證到這一切時,我還在飛往外星的機器監獄火炬艦船上,當時我在船上的高重力箱槽中狂叫,奮力撲打,如果每個人都分享到我所感受到的這一共睹時刻,那麽,它對整個人類種族來說,便是一個既光明又可怕的時刻。而且,每一個活著的人類,肯定都聆聽到了火焰將她吞沒時,她最後的那句話:我愛你,勞爾。

夕陽西下。金色的霞光灑落在河西的廢墟上,在河東岸投下迷宮般的影子。聖天使堡那堆熔化的物質一路淌向我們,就像是一座熔融的玻璃山。她叫我把她的骨灰撒在舊地上。我連這事也辦不到。就算她死了,我都辜負了她的期望。

我擡頭望向紀白森。“佩森上?”我問,“她在佩森沒有弟子啊……哦。”我想起來了,在我們注定一死地沖向聖彼得大教堂的側廊之前,她把德索亞神父打發走了,命他和僧侶們一起離開,混進這個他熟知的城市,無論發生什麽事,都別去惹聖神。當時神父想要爭辯,伊妮婭和他說了這樣的話——“我只請求你為我做這一件事。我請求你,並奉上我的愛和敬意。”於是德索亞神父走進了外面的雨幕中。他,便是佩森上的廣播中轉站,攜帶著我愛人臨終時的痛苦,以及對數十億人類的洞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