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1.

其他城市有滴水獸或石像守護。舊金山則有嚇人的貓頭鷹。它們守衛在城市的屋頂上,俯身遮住飽經風霜的明亮裝飾設計。這些森林生物見證了街上發生的每次罪惡和善行,卻從不改變冷酷的神情。它們最初想要嚇跑鴿子的想法最終失敗,但卻成功地令人類時不時地受點驚嚇。大多數情況下,它們都是夜幕下友好的存在。

這個特別的夜晚,清亮溫暖的天空上掛著一輪大大的黃色圓月,使得所有不動的東西,包括貓頭鷹,都泛起一層光,像是鎮上嘉年華的最後一晚,月光下的醉鬼們在各個角落吼叫。這樣的夜晚最適合出去搞點邪惡魔法。

* * *

在麥哲倫·瓊斯寫的史詩中,希臘諸神說起話來跟20世紀20年代的黑幫一樣。這種騙人的小把戲在十年前就逐漸被廢棄了,不過,當時他已經成了北灘咖啡館的常客,在那裏,所有失意的詩人都捧著一杯咖啡。麥哲倫在咖啡廳裏舉行他50歲的生日派對,他一定是說錯了什麽話,終於還是說了什麽過分的俏皮話——因為多莉把切蛋糕的刀子插進了麥哲倫的胸膛,只留下刀柄露在外面。他唯一的朋友,一直以來忍受他那些屁話的唯一一個人。她沒有刺中他的心臟,但卻令他心碎。他能感覺到那把肮臟的刀一直穿透他。奶油霜糖太甜了,以至於所有的細菌都無法生存,當然,如今的所有細菌都具有抗藥性了。麥哲倫身體晃動的時候,他那標志性的坎戈爾袋鼠帽子隨之旋轉著落在腳下,在他的腳上“死去”,因為他是個詩人,該死。多莉一邊大哭一邊搖頭,直到她那彩虹色的發束全部散落下來。有人叫了救護車,但他們其實不必浪費——

一個女人摸摸麥哲倫的額頭,輕聲說她喜歡他的詩(並且說了一首詩的名字),與此同時,她慢慢把刀拔了出來。隨著刀子抽回,他的致命傷變成了一個小傷口。他睜開眼睛想看看是誰救了他,但那個女人已經走了。

最後,麥哲倫跪在地上,多莉在他肩頭哭泣,直到他捧起她的臉說,他原諒她,還有,他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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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在自己胳膊上的累累傷痕間尋找著,想在血管上找一處完好的地方,他一擡頭,發現一個女人的手懸在他的箱子蓋上,手裏還拿著10美元。“我很擔心你,傑克,”女人說。但他看不清她的臉。“你看起來比上周更糟了。聽著,如果我給你10美元,你可以發誓絕對不會再碰毒品嗎?”他說可以,然後把錢拿走了。很快他便發現,每一次注射器碰到他的皮膚都會破掉。從無例外。他仍然可以用刀子或指甲劃破自己的皮膚,但即使這樣,針頭一碰到他的血管還是會折斷。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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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麗絲和朱蕾卡穿過海耶斯谷的街道,冷靜地討論著全球經濟危機,自從楚科奇災難以來,海洋的上升速度比所有人預計的都快,還有營養不良和新傳染病的關系問題——但同時也哼著Girltrash的歌,放肆地大聲笑著,因為她們還太年輕,愛得瘋狂,準備在朱蕾卡的床上真正地赤裸相對。她們沒有注意到一個穿著軍大衣、聞上去嚼著煙草的人正拿著失能毒劑尾隨她們。直到他一揮手,把東西對準第一個人的脖子,然後是另一個,倆人瞬間安靜下來。當男人伸手去拿紮帶時,倆人朝地上倒去,翻著白眼,嘴巴裏流著口水。

之後,當男人彎腰準備解決趴在地上的兩個女人時,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有人就站在他身後,一直盯著他。是一個全身黑色的女人,有一雙銳利的綠色眼睛。“你要被抓住了,”她輕聲說,“他們要來找你了。”他後退一步,突然感覺無法呼吸。不出所料,遠處有警笛響起。“如果我讓你忘記發生過這件事,你還會忘記什麽?”她問。

頭發雜亂的男人已經熱淚盈眶,沒有拿東西的手一直發抖。“什麽都可以,”他說,“不管是什麽,什麽都可以。”

“那就跑吧,”她命令道,“跑,然後忘記。”

他跑起來。他甩開四肢,隨著在恐慌中飛馳的步伐,他的腦袋變成了一團糨糊。跑過一條街的時候,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又過了幾條街,他忘了自己住在哪裏,來自哪裏。他跑得越遠,記得的東西就越少。但他無法停止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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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西斯和卡麗倒大黴了。他們的生活完蛋了,在那座UFO形的房子外面的街上都能聽到他們絕望的哭喊聲。這本來是一場可以終結所有極客派對的極客派對,精英們見到思想領袖,有遠見的投資者們與最優秀、最聰明的人的頂級碰撞。每個細節都無可挑剔,不管是三個DJ還是充滿異域風情的酒噴泉還是有機慢餐冷盤。他們甚至可以在羅德·伯奇位於雙峰的府邸舉行派對,這裏的起居室改造成了天文館,星座可以變換形狀來反映人群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