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燃燒的雅加達 JAKARTA BURNIN CHAPTER 13(第2/4頁)

凱特真想指出軟心腸的他可是提出了一份苛刻的協議——他的薪水是她的三倍,任何出版物或者專利上他的名字都在第一位,盡管整個研究事實上都建立在她博士後研究工作的基礎上——但她收住了自己的舌頭,喝完了杯中的莎當妮酒24。

那天晚上她給馬丁打了個電話:“我做不……”

“打住,別再說下去了,凱特。只要你下定決心,你什麽都做得到的,你一直都可以的。在印度尼西亞有兩億人,這個小小的世界裏有大約70億人。大約有0.5%的人都患有程度不同的自閉症——這就是3500萬人——跟得克薩斯州的人口一樣多。你才給600個家庭發去了信件。別放棄,我不允許。我明早會給伊麻裏研究院裏管贊助的頭打個電話,他們會繼續資助你的——不管那個老混蛋約翰·赫爾姆斯在不在研究項目裏。”

這個電話讓凱特想起了那個她從舊金山給他打電話的晚上。那時候他向她承諾,雅加達對於她重新出發,繼續她的研究會是個很合適的地方。也許他終究是對的。

第二天早上,她走進實驗室,告訴本去訂制更多的項目宣傳冊,還要去找些翻譯來。他們要到農村去,他們要廣撒網——也不會再坐等那些家庭上門來。她炒掉了CRO,她無視了赫爾姆斯醫生的抗議。

兩周以後,他們往3輛卡車上裝上了4個研究員、8個翻譯,還有一箱一箱的項目宣傳冊,上面印著5種文字:印尼馬來文25、爪哇文、巽他文、馬都拉文,還有巴達維文26。選擇哪幾種文字讓凱特煞費苦心:在印度尼西亞有超過700種不同的語言在被使用,但最終她還是選擇了在雅加達和爪哇島最常用的5種。盡管有些滑稽,但她可不想讓她的自閉症療法項目因為交流問題而失敗。

結果和在雅加達市中心賓館裏的那次一樣,她的準備完全徒勞無功。一進入第一個村子,凱特和她的團隊就大吃一驚:那兒沒有自閉症患兒。村民們對宣傳冊毫無興趣。翻譯們告訴她,這兒沒人曾看到過哪個孩子有這些問題。

這完全不合邏輯。在每個村子裏面至少也該有兩個到三個可以請去參加試驗的對象,還可能更多。

在下一個村子裏的時候,凱特注意到有個年紀比較大的男翻譯,當其他的翻譯和團隊成員們去挨家挨戶探訪的時候,他靠在車廂邊上。

“嘿,你為什麽不去工作?”凱特問。

那個男人聳聳肩:“因為做不做都一樣。”

“該死的,才不一樣呢。你最好現在就——”

那個男人擡起手來:“我無意冒犯您,女士。我只想說,你們問的問題不對,問的人也不對。”

凱特打量著他:“是嗎?如果是你會去問誰?你會問什麽?”

男人從車旁一躍而起,對凱特打了個手勢,示意她跟上。他一路朝村子深處走去,跳過了那些看著比較好的屋子。在村子邊上,他第一次敲響了一戶人家的大門。一個矮個子婦女出來回應的時候,他用急促的語調飛快地說話,時不時朝著凱特指指。這場景讓她十分尷尬。她有些難為情地把白大褂的翻領拉上來。她不嫌麻煩地穿好全套行頭,完完全全把做出一副可信的、冷靜的外表當作天經地義的事情。她早該想到她在村民們看來是什麽樣子了:他們穿著的衣服大多是他們用從血汗工廠裏拿回家的邊角料自己做的,要不就是已經破爛不堪的舊衣服。

凱特發現那個女人離開了,便走上前去想向那個翻譯發問,但他舉起一只手阻止了她。那個婦女回到門口,推著三個小孩,站到他們倆面前。孩子們盯著自己的腳尖,沉默地站著,猶如雕像。翻譯從一個孩子走向另一個,上下打量著他們。凱特移動了一下重心,開始揣測他下面要怎麽辦。這些孩子是健康的,沒有任何哪怕最輕微的自閉症症狀。翻譯在最後一個孩子面前彎下腰,又喊起話來。那個母親飛快地說著什麽,但他對她大喊大叫,然後她陷入了沉默。那個孩子緊張地說了三個詞。翻譯又說了些什麽,然後那個孩子重復了一遍。凱特懷疑,那是不是誰的名字,或者是地名?

翻譯站起身來,又開始指著那個女人叫喊。她猛力搖頭,反復地說著一句話。被翻譯糾纏了幾分鐘之後,她低下了頭,語調也變低了,她朝另一間窩棚指了一下。那個翻譯的語氣頭一次變得溫和了些,看樣子他的話讓那個女人輕松了些。她把那些孩子趕回了屋裏,飛快地關上門,差點把最後一個孩子夾成兩半。

在第二間窩棚發生的事情和在第一家很像:這位翻譯大聲喊叫,指指戳戳,凱特尷尬地站在一旁。那個村民緊張地把她的四個孩子帶了出來,然後等在一旁,眼神焦慮。這次翻譯向一個孩子提出他的問題的時候,那個孩子說了五個詞,凱特覺得應該是幾個名字。那個母親表示反對,但翻譯無視她,繼續給那個孩子施壓。他回答以後,這個高大的男子躥了起來,把孩子們和他們的母親推到一邊,沖進門去。凱特手足無措,但當母親和孩子們跟進家裏去的時候,她也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