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機密 CHAPTER 3

西班牙

馬貝拉蘭花坊

還是同樣的夢,可這夢凱特總也做不夠。現在她甚至覺得自己幾乎可以控制這個夢境了,它現在就像是個視頻,她可以把它任意快放或者重播。如今也只有這個夢還能帶給她一點兒快樂了。

她在直布羅陀,躺在一張床上,在緊挨著海邊的一幢別墅的二樓。通往陽台的門敞開著,一股涼風從外吹來,把輕薄的白色亞麻布窗簾吹進了房間,然後又讓它們落回到墻上。微風和著下面的海浪一起進進退退,躺在床上的她也隨著這個節奏悠長、緩慢地一呼一吸。這是個完美的時刻,所有的東西都那麽和諧,仿佛整個世界是一顆巨大的心臟,在和諧地搏動。

她仰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不敢合上自己的眼睛。大衛就在她旁邊,俯臥著睡著了。他肌肉發達的胳膊隨意地橫在凱特的肚子上,把那裏那條大大的疤痕基本蓋住了。她很想摸摸他的胳膊,但她不敢冒這個險——也不敢做出任何別的可能會結束這個夢境的舉動。

她感到那只胳膊微微動了一下。這個微小的動作看起來會打碎整個場景,就像是地震,先是微微一顫,然後劇烈的震動讓墻壁和天花板都塌了下來。整個房間最後抖動了一下,整個隱入了黑暗中,隱入了她在馬貝拉這狹小的“單間”的昏暗中。柔軟舒適的雙人大床消失了,她還是躺在這張狹小的輕便床上,身下是硌人的床墊。但……那只胳膊還在,這不是大衛的胳膊,是別人的,而且還在移動,在她的腹部上摸索著,凱特一動也不敢動。那只手繞過她的身子,拍了拍她的口袋,然後探了探她緊握著的那只手,試圖抽出樣品管。她抓住了那只賊手,用盡全力朝邊上扭過去。

一個男人疼得大叫起來。凱特站起身來,拉下頂燈的開關鏈子,朝下瞪著……

是馬丁。

“他們派來的是你啊。”

她的養父掙紮著重新站立起來。他已經六十好幾了,而且過去幾個月的經歷對他的健康頗有損害。他看起來有些憔悴,但他說話的聲音仍然溫和,就像是個慈祥的老爺爺:“你知道嗎,你的行為有時候真是太過分了,凱特。”

“闖進別人的房間,然後摸黑在人家身上拍拍打打找東西的可不是我啊。”她舉起樣品管,“你們為什麽想要這個東西?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馬丁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眯著眼睛看著她,仿佛房間頂上那個晃來晃去的燈泡讓他覺得刺眼。他轉過身,從墻角的小桌子上抓起一個袋子,遞給凱特:“把這個戴上。”

凱特把袋子翻過來。這壓根兒不是個袋子,是頂白色的太陽軟帽。一定是馬丁從某個來馬貝拉度假的人的屍體上拿的。“為什麽?”凱特問道。

“你就不能直接相信我嗎?”

“顯然不能。”她朝床比了個手勢。

馬丁的語氣變得冷淡,直截了當,平鋪直敘:“為把你的臉藏起來。在這棟樓外頭有好多警衛,他們一旦看到你,就會把你抓進牢裏去。更糟的是他們還可能會一看到你就開槍把你打死。”他走出了房間。

凱特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抓起帽子壓在自己身側,跟著馬丁走了出去。

“等等。為什麽他們會要殺我?你要帶我去哪裏?”

“你不是想要答案嗎?”

“是的。”她猶豫了一下,“但我想在離開之前先去看一下那兩個男孩。”

馬丁瞧了瞧她,點點頭。

凱特把那兩個孩子的小房間門推開一條縫,發現他們正在墻上寫寫畫畫。他們99%的時間都在做這件事。對大多數七歲和八歲的男孩來說,他們只會畫些恐龍和士兵的塗鴉,但阿迪和蘇利耶則幾乎在四面墻上都寫滿了方程式和數學符號。

這兩個印度尼西亞孩子還是表現出大量自閉症患者的典型特征,他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凱特進入了房間。阿迪正踩在一把他放在桌上的椅子上,朝上伸手,往墻上的一片空白地方寫字。墻上已經沒多少空地方了。

凱特沖向阿迪,把他從椅子上拉了下來。他在空中舞動著鉛筆,用凱特聽不明白的話抗議著。她把椅子放回到原來的位置:它應該在桌子前面,而不是上面。

她蹲下去,抓住阿迪的肩膀:“阿迪,我告訴過你的:別把家具摞起來站上去。”

“我們沒地方了。”

她轉向馬丁:“拿些能讓他們在上面寫字的東西來吧。”

他懷疑地望著她。

“我是認真的。”

馬丁離開了,凱特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孩子們身上。

“你們餓不餓?”

“他們早先給我們送來了三明治。”

“你們在做什麽?”

“不能告訴你,凱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