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亞特蘭蒂斯實驗 CHAPTER 74

阿爾沃蘭島

阿爾沃蘭島還遠在視野之外的時候,多利安就看到了那兩根粗壯的煙柱。

飛行員把多利安乘坐的領隊直升機停在離小島五百米的地方盤旋,讓三架直升機上的人員都能觀察一下哨所的情況。

一艘巨大的遊艇在碼頭上燃燒。一棟石頭水泥的兩層小樓和邊上的燈塔也在熊熊燃燒。多利安錯過他們不算太久。大概一個小時吧。

“長官。”飛行員說,“看來我們沒趕上宴席。”

這人顯然罹患有“強迫廢話綜合征”——多利安感覺近來他周圍的人們當中染上這種怪病的人比例頗高。

“很有見地。你過去肯定是個情報分析員。”多利安嘟囔著考慮下一步做什麽。

“刺客首領,這裏是刺客三號。我們的燃料只剩40%了。請求下降,加注燃料——”

“否決,刺客三號。”多利安沖頭盔裏的話筒喊道。

“長官?”他自己乘坐的直升機駕駛員扭頭望著他,“我們的燃料剩下也不到50%——”

“刺客小隊:和哨所保持距離。刺客三號,把最近的那架直升機點了。”

旁邊的直升機發射了一枚導彈。島上停機坪上的兩架直升機之一爆炸了。瞬間過後,島上爆發了一次更猛烈的爆炸。

“他們在直升機上設了陷阱?”駕駛員說。

“沒錯,把另外一架也打掉。”多利安說,“我們最近的燃料供給點在哪兒?”

“馬貝拉或者格林納達64。侵攻部隊報告說這兩個地區都已經占領——”

“他們往東邊去了。”

“你怎麽——”

“因為他們知道我們在追他們,他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多利安盯著坐在他對面的助手科斯塔,“我們在那個區域——東面——有沒有瘟疫船?”

科斯塔拼命在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上敲擊著:“有的,但它馬上就要在卡塔赫納靠岸了。”

“讓它掉頭。告訴他們往南開,跟我們在中途會合。”

“好的長官。”

“那人有沒有消息?”多利安問道。最後一條信息裏說,阿爾沃蘭島,趕快。他是不是有危險?

“沒有,長官。”科斯塔朝窗外望去,望著下面燃燒的小島,“他可能已經被——”

“不許對我說出那個字,科斯塔。”

保羅·布倫納醫生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睡得正沉。門忽然被推開了,猛地撞到墻上,把他嚇得半死。

保羅從沙發上撐起身子,在咖啡桌上四處摸索著找眼鏡。他頭暈目眩,分不清東西南北。剛才幾個鐘頭他睡得很熟。他已經……相當長時間沒有這樣了。

“什麽事?”

“你得來這邊看看,先生。”實驗室助手的聲音在顫抖。

是因為激動?還是恐懼?保羅戴上眼鏡的時候,對方已經飛快地離開了房間。

保羅跟在他後面,跑過疾控中心指揮中心的走廊,跑進醫療區。他眼前是一排排的塑料帳篷,帳篷裏放著病床。保羅從外面看裏面躺著的人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輪廓。他沒有看到某些東西,這更讓他恐懼。沒人動彈,沒有燈光,沒有有節奏的嗶嗶聲。

他朝房間深處走去,他把最近一張床邊上的塑料拉開。心臟監視示波器沒有聲音,沒有起伏,關閉了。躺在它下面的病人一動不動,血從她的嘴裏流出來,染紅了下面的白床單。

保羅慢慢走到他妹妹的床邊。情景一模一樣。

“生存率?”他向醫師問道,聲音了無生氣。

“0%。”

保羅吃力地走出醫療區,每走一步都在害怕,他強迫自己走下去。他心裏空蕩蕩的,一片絕望。瘟疫暴發之後,不,自從二十年前馬丁·格雷邀請他到日內瓦開會,告訴他自己需要他的幫助來進行一個能在最黑暗的時刻拯救人類的計劃之後,他頭一次感覺如此絕望空虛。

“蘭花”指揮中心的玻璃門再度分開,幾小時前顯示著“交響樂”程序的計算結果的屏幕現在顯示著一幅世界地圖,地圖上用閃動的紅字標出世界各地的傷亡統計數字。

房間裏的人們沉默的表情反映出了屏幕上數字的恐怖,保羅踏進房間的時候,迎接他的是沉郁的目光。看著他的人比之前少多了,隊伍裏有些人是瘟疫中的幸存者,有免疫力,保羅就是。但對大多數人來說,蘭花素是他們生存的關鍵,而它最終失效了。這些團隊成員都被送進了醫療區,或者說是停屍房。

過去人們都會圍繞在桌旁,邊走邊爭論。現在剩下的男男女女們都沉默地坐著,眼睛下方掛著黑色的眼袋。桌子上到處都是一次性紙杯,裏面的咖啡滿滿的。

團隊帶頭人站起來,清了清嗓子,保羅朝前走進房間。他開始說話,但保羅一個字也聽不到。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幅地圖上了,仿佛他已經陷入了恍惚,仿佛那幅地圖在把他吸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