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N 第一十章 米什諾裏的對話(第2/6頁)

我轉頭看著溫暖的房間。屋裏擠擠挨挨,堆滿了各種笨重舒適的擺設:

取暖器,鋪著軟墊的椅子、堆滿了皮毛的床、各種墊子、窗簾,還有包著裏著的各色物品。

我穿上外套,出去走了走。我的心情郁悶,周遭的一切也都令人郁悶。

今天中午我要去赴宴,跟奧本索總督、葉吉總督以及頭天晚上見過的一些人一起用餐,他們還要把我介紹給別的人。這裏的午餐通常是自助式的,大家都站著用餐。也許,這樣他們就不會覺得自己一整天都坐在餐桌旁邊吧。不過這次午宴很正式,大家還是坐在了餐桌旁邊。午餐非常豐盛,有十八到二十道熱菜和冷菜,基本上就是蘇伯蛋跟面包果變換花樣的做法。在餐台邊取餐時——此時可以不必遵守餐桌上的交談禁忌——奧本索一邊往盤子裏放煎蘇伯蛋,一邊跟我說:「聽著,那個叫梅森的家夥是埃爾亨朗的間諜,那邊那個戈姆是公開的薩爾伏特工。」他的態度很隨意,說完還笑了起來,好像我作出了什麽有趣的回答似的。這之後,他便走到一邊取腌鮭魚去了。

薩爾伏是什麽,我一無所知。

人們陸續落座,這時進來了一個年輕人,跟主人葉吉說了些什麽。葉吉隨後轉身對我們說道:「來自卡亥德的消息,阿加文國王今晨分娩,不到一小時孩子便夭折了。」

片刻的靜默之後,現場響起了一片嗡嗡的低語聲。隨後,那個名叫戈姆的英俊先生笑著舉起啤酒杯,大聲說道:「願卡亥德歷任國王都能活這麽久!」有幾個人舉了杯,多數人則沒有響應。「看在米西主的份上,別拿孩子的死來尋開心。」一個胖胖的老頭說道。他就坐在我旁邊,一身紫色的衣服,綁腿松松地繞在大腿上,看起來很像裙子,一臉嫌惡。

大家開始討論,阿加文會立他的哪個克慕兒子為繼承人——因為他早已過了四十歲,現在肯定沒法再懷孕了,以及泰博這個攝政王還能當多久。有人認為他馬上就會親政,其他人則不置可否。「你的意見呢,艾先生?」那個叫梅森的家夥問道,他就是奧本索剛才跟我說的卡亥德間諜,很可能就是泰博的親信,「有謠傳說,雖然沒有正式宣布,阿加文其實已經退位,將王位傳給了他的堂弟。你剛從埃爾亨朗過來,他們那邊對於這些傳言是怎麽說的?」

「呃,沒錯,我是聽到過這樣的謠傳。」

「你覺得有根據嗎?」

「我不知道。」我說。這時主人插話進來,開始談論天氣;因為大家已經開吃了。

仆人們把盤子裏和取餐台上堆積如山的各色腌烤食物收走後,我們圍坐在那張長餐桌邊。仆人們端上了他們稱之為生命水的小杯烈性飲料,大家開始向我提問。

在埃爾亨朗接受了醫生和科學家的檢查之後,我又得面對一群人,接受他們的提問。在卡亥德,大家對我極為好奇,但很少有人——即便是頭幾個月裏跟我一起生活的漁民和農夫——用直截了當提問的方式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他們喜歡迂回、含蓄和間接的方式,不喜歡明確的提問和回答。我不由得想起了阿仁霍德隱居村,想起了法科西巫師關於答案的論述……即便是專家的問題也嚴格限於生理學方面,比如我同普通格森人區別最明顯的腺體及循環器官的功能。他們從來不會繼續往下問,比如,我的同胞所具有的持續性欲對我們的社會制度會產生什麽影響,我們又如何應對自身的「永久性克慕」。他們不會主動提問,只會在我主動告訴他們的時候側耳聆聽。他們中沒有誰會問很多問題,因此也無法對地球或愛庫曼社會有足夠的了解——或許只有伊斯特拉凡是個例外。

而在這裏,大家對威信和自尊沒有太多顧忌,提問者和被問者顯然都不覺得那些問題有什麽侮辱性。不過,很快我就發現,有些發問者其實是想給我設置圈套,想證實我是一個輪子。有那麽一會兒工夫,我被搞得有些心慌意亂。當然,在卡亥德我也遭到過懷疑,但那樣的懷疑很少是出於故意。在埃爾亨朗遊行慶典那天,泰博搞了一場精心設計的表演,不過現在我已經知道,那不過是他陷害伊斯特拉凡那個遊戲的一個部分。按我看,泰博其實還是相信我的。畢竟,他還去看過我的飛船,那艘把我帶到這顆星球的小小的登陸車,也跟其他人一樣隨時可以看到工程師們發布的關於飛船和安塞波的報告。眼前這些歐格瑞恩人卻都沒有見過飛船。我只能把安塞波給他們看,不過這個外星制品不是很能令人信服。這東西讓人很費解,你想用它來證明真相,卻往往會證明自己是在騙人。按照古老的文化禁運法令,在目前,嚴禁往星球上帶入任何可分解、可仿制的物品;因此,除了飛船和安塞波、那一箱子圖片、我那確乎與眾不同的身體以及無法證實的獨特大腦,我再沒有其他可資證明的東西了。大家傳看著那些圖片,臉上帶著不置可否的表情。人們在傳看別人的家庭照片時臉上也會有那種表情。提問仍在繼續。奧本索問道:愛庫曼是什麽——一個星球,一個星球聯盟,一個地方還是一個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