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NETEEN 第一十九章 回家(第3/8頁)

第二天早上我們很晚才起來,吃了雙倍定量的早餐。隨後套上挽具,拉著變得很輕的雪橇駛離這片世界的邊緣地帶。

一片碎石遍布的陡坡在正午慘淡的光線下呈現紅白相間的顏色。這片陡坡下方就是一片綿延的冰海:古森灣。從它的此岸到彼岸,從卡亥德一直到北極,全是冰封的茫茫海面。

當天的下午以及第二天的一整天,我們穿越冰原邊緣、懸崖和溝渠,向下面的冰海前進。接下來的一天,我們舍棄了雪橇,把東西裝到背包裏。最重的負擔是帳篷,還有幾包別的零碎東西;糧食我倆均分了,這樣下來兩人的負重都不到二十五鎊。我還背著恰伯爐,也還是不到三十鎊。終於擺脫了那個雪橇,不用再沒完沒了地拉呀、推呀、拖呀、撬呀,真是再好不過了。繼續前行的時候,我跟伊斯特拉凡講了這個想法。他回頭看了雪橇一眼,現在它形同一小堆廢物,躺在茫茫冰面和淺紅色巖石之間。「它幹得不錯。」他說。他對無生命的事物也有著很深的情感,比如那些我們正在使用、已經用過的堅固、牢靠、值得信賴的物品。他懷念雪橇。

第二天,在我們前方,海岸線往東延伸的曲線變直了。歐格瑞恩就在我們的右方,而前方那條藍色的曲線就是卡亥德。

那天我們吃完了最後一點奧西、最後幾盎司卡迪克芽,只剩下每人兩磅積芪密芪和一共六磅的糖。

我發現自己沒法很好地描述路途的最後幾天,我的記憶已經模糊了。雖然饑餓能讓感覺更敏銳,但如果饑餓再加上極度疲勞,就不是那麽回事兒了。我想,當時我所有的感覺都已經極度麻木了。我只記得自己因為饑餓有過腹部絞痛,但那種痛苦的感覺卻已經淡忘了。我一直有一種獲得了解放的朦朦朧朧的欣喜,除此之外就是昏昏欲睡。第十二天,也就是阿內爾月珀斯瑟日,我們抵達陸地。爬上一片冰封的海灘之後,我們登上了古森灣巖石嶙峋、積雪遍布的荒涼海岸。

我們到達了卡亥德,到達了目的地。只差一點就全盤皆輸,因為我們的背包已經空了。我們以熱水代酒慶賀勝利。第二天清晨,我們起來,出發去尋找公路和居住區。這片地方荒無人煙,我們手頭又沒有相關的地圖。也許公路是有的,但都掩埋在五到十英尺的積雪下面。或許我們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穿過了好幾條公路。舉目四望,沒有任何農耕的跡象。當天以及接下來那一整天,我們繞來繞去,忽而往南,忽而往西。再下一天的晚上,透過暮色和稀疏的落雪,我們看到遠處山坡上有一點亮光。一時之間,我們都沒有說話,只是站在那裏,望著亮光。最後,我的同伴用嘶啞的聲音說道:「那是燈光嗎?」

夜幕降臨之後許久,我們才搖搖晃晃地來到一個卡亥德村莊。村裏只有一條街,兩旁是屋頂高聳的黑色房子,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是高高的雪堆。我{門在熱食店門口停下,狹窄的百頁窗的窗縫處射出道道黃光,正是先前我們隔著山脈看到的亮光。我們推開門,走了進去。

今天是阿內爾月奧德索爾德尼日,我們旅程的第八十一天。我們花的時間比伊斯特拉凡計劃的多了十一天。他精確地估算了我們的食物配給:最多能撐七十八天。我們一共走了八百四十英裏——前期是根據雪橇裏程計的顯示,最後幾天則是依據我們的估算。這八百四十英裏中有許多都是在繞路。如果有效路程也有八百英裏的話,我們肯定是沒法走完的。後來我們拿到了一張好的地圖,估算出普勒芬農場到這個村莊的距離不會超過七百三十英裏。那八十一天裏,我們行走的全是沒有人煙的蠻荒之地,眼前唯有巖石、冰雪和天空,耳邊是一片寂靜,除了我們倆,再沒見過其他人。

我們走進一間熱氣騰騰、燈火通明的大房間,屋裏擺滿了美味佳肴,擠滿了人,香氣四溢,人聲鼎沸。我不禁緊緊抓住伊斯特拉凡的肩膀。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一雙雙陌生的眼睛轉向我們。我已經忘了這世上還有相貌異於伊斯特拉凡的活人,不由得驚恐萬分。

事實上,這是一間很小的屋子,所謂擁擠的陌生人群其實也就是七八個人而已。他們肯定跟我一樣嚇了一大跳。仲冬時節,沒有人會從北方來到庫爾庫拉斯特領地。房裏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緊盯著這兩個不速之客。

伊斯特拉凡先開口,聲音幾不可聞:「我們懇請貴領地收容我們。」

那幾個人像炸了鍋一般,開始相互交談,屋裏一片嗡嗡聲,有人表示困惑、有人表示恐慌、有人表示歡迎。

「我們是穿過戈布林冰原到這裏來的。」

這下子屋裏更加暄鬧不已。他們圍住我們,爭先恐後地問著這樣那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