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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高中,她成了“嗑藥的利迪婭”,而且很受男生歡迎,不過完全不是出於什麽像樣的理由。至於她媽媽用來稱呼她的那些詞兒,她寧可不去回想。有一天,她搭一個男孩的車來到波士頓某處建築前,那裏有很多人在車道邊怒氣沖沖地揮舞著橫幅和標語牌。她孤零零地走進去的時候,他們沖她喊的那些話讓她發抖。過後,她躺在白色的小房間裏醒過來,一位護士叫她不要理會外面那些雜音,想象自己是“一位勇敢的青年女性”。

她昏睡過去,然後突然驚醒了,感覺房間在搖晃。從那一刻起,她的人生便徹底改變了:因為雙眼顏色如同飛蛾翅膀的天使安伯列降臨了。

泰勒當時聽得還不是太明白,於是利迪婭告訴他,天使降臨的時候不會像大部分目擊者描述的那樣與被拜訪者交談。天使降臨所帶來的震撼純粹來自天使本身,因為天使正是上帝的分身。

和千千萬萬普通人一樣,雖然利迪婭的人生並沒有完全充斥著非同尋常的苦難,但到那時為止,所遭遇的種種失意與背叛也足以磨滅教會灌輸給她的那一點點信仰。在她的世界裏,上帝原本同中微子一般毫無意義。但是那時她仰望著天使,感到安伯列的光芒穿透她的雙眼,充滿她的心房。那痛苦的感覺是如此的光榮,她根本連合眼的念頭都沒動過。她之前對於任何事情的理解根本都是不正確的,也是無關緊要的。安伯列的光輝照亮了她父母之間那些令人窒息的沉默,照亮了高中生活的零和遊戲給她留下的新舊傷痕,照亮了日常生活中那些令人自卑、迷惑和絕望的混亂。這一切都在那光芒裏變得清晰明了而又合乎情理,而且更重要的是,它們變得美麗了。

那一刻,利迪婭脫胎換骨。她被對上帝的愛所充滿,終於理解了為什麽說無上帝之處即為地獄,而與硫黃和烈火無關。

聽完利迪婭的敘述,泰勒終於發現是她的什麽讓他如此動心——他在她臉上看到的那種幸福,過去人們稱之為“蒙恩”。蒙恩之人可以免於恐俱。恐懼源自得不到滿足的欲望,而上帝的存在,即使是通過天使降臨這一途徑,也足以使欲望在她眼裏變得毫無意義。天使降臨後,她心中僅存的恐懼便是害怕被上帝拋棄。不過,既然得到上帝救贖的唯一條件是愛上帝,而在體會到天使降臨所帶來的巨大喜悅之後,利迪婭不可能不愛上帝,所以她注定會被拯救。

利迪婭終於知道自己是誰了——她是獲救者之一。這不是說要她戒掉毒品和粗口,也不是要她成天穿著白袍子上街去往各家的門縫底下塞小冊子。這只是意味著她可以繼續她的生活,而未來她做一切時自然會充滿喜悅,因為她熱愛上帝。

泰勒之所以會愛上利迪婭,是因為他看見了上帝的光輝。雖然中間經過了利迪婭的折射,但仍然讓他如癡如醉。

他帶利迪婭去參加詩歌朗誦會,利迪婭就這麽認識了他那些在煙氣騰騰的地下室咖啡館裏聚會的詩友。在聚光燈結成的光繭中朗誦的時候,泰勒會在周圍的昏暗之中找尋利迪婭發亮的面孔,還有她的紅發形成的光暈。聽到他讀詩的時候她會微笑,而他喜歡那種微笑。

因為在她眼裏,詩的抑揚格和上帝的羔羊也沒多大區別;因為她身上帶著肥皂與陽光的味道;因為她說想和他一起去看星星的時候是認真的;因為當他嘲笑說“然則”的人時她叫他去查字典,結果他發現它果然有那麽個用法;因為他總能在她要笑之前幾分之一秒預見到。

一開始,泰勒的朋友們聽了利迪婭講自己與天使安伯列的故事之後都一時無語,但後來他們很快便喜歡上了她,因為她與他們想象當中那種聲稱見過天使的人完全不同。她的酒量比他們都好——即使歐文也要甘拜下風,雖然這家夥現在還是一副喜歡騎摩托車勝過坐辦公室的樣子——而且她喝多了之後會對泰勒擠擠眼,說:“你小心了,我要一口吞了你。”

利迪婭周日不上教堂。她從來不去的原因是那裏沒有任何她需要的東西。再說她的故事會讓城裏大部分教會覺得難堪。她帶他去的是那種見過天使的和想見到天使的人的聚會。地點通常在教堂或圖書館的地下室裏,有好多折疊椅和不新鮮的咖啡,同時也常常充滿了自暴自棄和從勵志書裏剽竊來的詞句。泰勒常常懷疑參加這種聚會意義何在,直到他看見利迪婭敘說自己經歷時臉上的神采為止。

在其余的日子裏,他們下班之後就在城市的街道上遊蕩,有時也會開車去附近一些太平洋岸邊的小鎮。他們的談話毫無禁忌且相當隨意。做這些事的時候,泰勒望著利迪婭的臉,希望自己也能相信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