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最難熬的日子

日期:225.05.11 |時間:18:13

幾個月後的一天可以說是托馬斯這輩子最難熬的日子之一了。

早晨,他做了很多醫學化驗,比一段時間以來做的都要多。抽血是必不可少的,甚至還提取了血漿,緊接著在跑步機上整整跑四十五分鐘,同時身體上還連著大概幾百個傳感器。跑步時,他的胃一直在疼,好像有好幾把刀在紮他的胃,而且隨著這天慢慢過去,他的胃越來越疼。沒過多久,他的頭也疼了起來,只好從格蘭維爾先生的課上早退,也沒注意到格蘭維爾先生向他投來的不滿目光。然後,丹頓小姐送來一張字條,說很遺憾他竟然曠課,潛台詞不言自明。

自從那次“逃跑”未遂,老師和工作人員似乎都變得更疏遠了,就連佩琪醫生也是如此,她一向都對他很好來著,可那件事過後,她的笑容再也不像真心的了。她的眼神似乎總是別有深意,就如同她知道很多他不了解的內幕,想告訴他,卻又不能說。

但只要能再見到朋友們,托馬斯心甘情願地每天忍受胃痙攣和強烈的頭疼。每次想到他們的名字,他的胸口都會發緊。在那幾個彌足珍貴的晚上,他們聚在一起是多麽開心,連成為災難總部實驗對象後的孤獨感都減弱了,可惜美好的時刻只持續了短短幾個晚上。近來,他甚至都見不到特蕾莎了,他真的很擔心連到迷宮中工作的機會也失去了。

他們在地下室聚會的日子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肯定是某種宇宙大災難徹底改變了正常的時間流逝方式,把時間延長了。

那天晚上,托馬斯躺在床上,桌上擺著一口未動的晚飯。他好幾個鐘頭沒吃過東西了,這會兒胃中肯定空空如也。不管是身體,還是心,他感覺都被掏空了。

他還很疲倦,卻怎麽也睡不著。然而,他還是閉上眼睛,聽著自己的呼吸。

過了一會兒,他的腦袋裏開始嗡嗡作響。

他連忙坐起來,環顧整個房間。他聽到了——更準確地說,應該是……感覺到在他的腦袋中,在折磨了他一整天的劇烈頭疼之間,傳來了嗡嗡一聲。他搖搖頭,用手指按住太陽穴。他站起來,想去呼叫佩琪醫生,讓她帶個東西來把他敲昏,好昏睡上一整夜。這時,那個嗡嗡聲又來了,而且更加強烈。

他栽倒在床上,身體蜷縮在一起,用手抱住腦袋兩側。其實那個嗡嗡聲並不疼,只是感覺很怪,很陌生。災難總部到底在搞什麽荒唐實驗啊?

嗡嗡嗡。

每次都比上一次更大聲,更強烈,感覺就像有什麽東西入侵了他的身體。他嚇壞了,不由得想到了眩瘋病人。他八成是要發瘋了,所以才能看到和聽到不存在的東西。

他們大概是在撒謊,他心想,我們可能並不免疫。他們說紐特不免疫,有沒有可能……

嗡嗡嗡。

他仰面躺下,盯著天花板,依舊死死抓著腦袋兩側,仿佛這樣做就能有所緩解。佩琪醫生,他必須呼叫佩琪醫生。

托馬斯。

這是一個聲音。卻又不像聲音,是他大腦的一次震顫,是大腦裏傳來的嘎啦響聲,又好像他精神錯亂了,那個嗡嗡聲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文字。他慢慢地站起來,伸出手臂維持身體的平衡。

托馬斯,我是特蕾莎。

他肯定是發瘋了,他真的瘋了。腦海裏有聲音是最古老、最常見的症狀。

“啊……”他大聲說道。

收到了嗎?收到了嗎?

最後幾個字就像一道雷電,落在他的雙眼之間。痛苦之下,他雙腿一軟,癱倒在地。整個世界在他身下都好像變成了流動的液體,再也沒有實實在在的有形物體了。

“特蕾莎?”他大聲問道,有些暈頭轉向,“特蕾莎?”

沒有回答。當然不會有回答,他發瘋了。他感染了閃焰症,他很快就要變成眩瘋病人,他的生命快到終點了。

聽我說,那個聲音又來了,一連串的詞如同一匹奔騰中的馬,出現在他的腦海裏,如果你能聽到我說話,就敲敲門,我能聽到。

托馬斯跪起來。他心想反正也沒什麽可失去的了,於是,雖然整個世界在他身下浮動著,他還是向房門爬了過去。說來也怪,他腦袋裏的奇怪聲音更像是一個存在。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但那個聲音很像特蕾莎的。

他來到門邊,這會兒他跪在地上,房門就像大山一樣矗立在他面前。

托馬斯,那個聲音又來了,托馬斯,求你了。請你告訴我你聽不聽得到。我花了好幾個月才練成這個。如果你能聽到,請你用力敲門!

說到最後,她是在用力喊了,他腦袋裏傳來另一串梆梆聲,就好像有人在用碎冰錐刺他的腦袋一樣疼。

他讓自己穩住,擡起手放在門上,將手攥成拳頭。你接下來要做的事,他這麽告訴自己,可能是最後一根稻草,那樣一來,你肯定就是得了閃焰症。如果你錯了,你就知道你是真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