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 不存在的道德困境

除了技術上的限制外,一個專門從美國情報部門請來的專家也詳細解釋了營救計劃在戰略上的短板。

說話的人已經有七十多了,年輕時是一名情報官,所幸服役時間並不長,現在已經過了保密期,所以現在可以說話。

這位先生也是跟葉夫根尼一樣,為了到老時掙一筆養老和給兒孫的錢,來參加了這次咨詢會。

老人看樣子是坐在自己家裏,還坐著輪椅,但是說話的時候,嘴裏的語氣還是鏗鏘有力:“暫時都不考慮復制人算不算人這些倫理上的問題,也不考慮他們來到地球之後可能產生的影響,只說就設定中,這次任務的目標,毫無疑問,這樣的營救是沒有戰略意義的。”

吳小清聽的很認真,事實上,這些話搜救隊早就對他講過了,他心裏也知道,但……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去執行,又是另一回事了。

現在的吳小清變得更聰明了,卻也變得更猶豫不決,因為他知道的越多,也就越了解這個世界的復雜性——如果他只是以前那個吳小清,只要閉上眼睛執行搜集隊的指令就行了。

但是現在,吳小清覺得自己有必要嘗試著獨立為某些東西負責任,嘗試著用自己的理念來完成任務。——以吳小清現在的智商,已經很容易想到,這顯然正是搜救隊建議自己做手術的目的。

但就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的想法並不是很樂觀。

其實從一開始吳小清就清楚,想把吳清他們接回地球,是很難做到的事情。

就像搜救隊說的,其實從他們被復制出來的一瞬間開始,他們就已經不是地球人,不屬於地球文明了。

他們不過是一些有著地球記憶的聯邦人。

“即使我們需要救他們回來,最好的時機也不是現在,”情報官的發言還在繼續,“現在是整個聯邦的戰爭時期,這個文明真面臨著巨大的不確定性,和一個文明的生死存亡相比,這個文明創造出來的一些個體就不算什麽了。”

“我覺得整個任務現在最重要的核心,不是如何拯救這些人,還是通過服務器這個渠道,向他們傳遞我們的意見,說服他們認清楚自己的現狀,說服他們,目前要做的首要任務,不是想著如何回到地球,而是在聯邦做出更關鍵的貢獻……”

吳小清放下耳機,接下去的話他不用聽都能猜到了。

吳小清在自己的座位上發了十幾分鐘的呆,在確定這個情報官已經結束了他的講話之後,再次戴上耳機,回到會場。

饒鑫正在做總結性發言:“……我也不是一個關心道德的人,特別是在關系到整個文明的存在這樣巨大的命題……”

“……因為道德本身不過是文明的產物,因為道德反而忽略文明本身的安危,毫無疑問是因果倒置。”

“但有一點我必須提醒大家注意,在這一次的事件設定中,道德和文明的安危,這兩者並不是完全沖突的,我們現在都在突破道德為議題中心,其實在我看來,不過是我們地球人自以為是的一種表現——故意設立某種障礙,然後又故意去克服他,以期望得到某種自我說服的鄭重感,就好像將軍讓士兵不惜一切代價完成目的一樣——但事實上我們都清楚,軍事上沒有所謂的不惜一切代價,如果真的是不惜一切,那說明整個軍隊的風險高度不可控,這是將軍在戰略上的失敗,而不是犧牲士兵的理由。”

“在這一次的設定中,我們遇到的困境是幾個被復制到外星人計算機中的模擬人。”

“我們以地球人的道德,想當然的認為必須救他們回來,想當然的以為那是一種痛苦,其實大可不必。”

“按照技術設定,其實這些復制人已經根本沒有了在地球上生存下來的基礎,就算他們回到地球,我們也沒有能力給他們提供相應的生存空間,以及合理的生活方式——連最簡單的機器人身體都無法完成。這是一種什麽感覺——他們在虛擬世界裏,還可以當一個正常人,但回到地球,卻基本就等於死亡,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種道德嗎?”

“但是換一個角度,如果我們以聯邦人的道德觀來看待這一切,甚至,以智體的道德觀呢?”

“那才是他們真正生活的環境,那才是這個問題發生的環境。”

“聯邦人內部顯然是存在兩種觀點,一種當然是不承認復制人的人權,但我們請注意,他們不承認數據化的人格,原因僅僅是因為這種人格會侵犯到原有人格的天然權力,而他們的法律首先需要保護的是自然人。”

“但在這裏,顯然這幾個被復制的地球人並不受聯邦法律的保護,也就是說,在聯邦法律的框架下,他們沒有觸及到任何人的利益——合不合法暫且不說,起碼他們的存在不違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