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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白名單上的一員,所以我順利地登錄了聊天室。教室被縮小成窗口,滑到了屏幕的右下方,這讓人依然可以觀察到外面的世界。視野內的其他東西都屬於埃奇的聊天室。我出現在樓梯頂端的門前。這扇門並不通向哪裏,它只是一張貼圖,不能打開。這間聊天室並不直屬綠洲,而是獨立的模擬進程——是的,虛擬世界裏的虛擬世界。我的角色實際上並不在聊天室裏,他只是“出現”在了那裏。“韋德三”或者“帕西法爾”現在依然身處世界史課室,看起來在閉目養神呢。從這個角度來說,進入聊天室有點兒像用了分身術。

埃奇給他的聊天室起名叫“地下室”,這房間被設計成了八十年代的風格。老電影和漫畫的海報貼滿木墻。房間中央放著美國無線電公司的電視、貝德曼錄像機 、光碟播放機和幾台始祖級別的遊戲機。書架擺在後墻那裏,上面滿是角色扮演遊戲刊物和陳舊的《龍》 雜志。

弄這麽大個聊天室可不便宜,不過埃奇付得起錢。作為綠洲最牛逼的戰士之一,無論是死亡競技場還是奪旗競技場,他的表現都讓對手談虎色變,唯恐避之不及。靠直播PVP競技,他撈了不少,甚至阿爾忒密絲也不及他的名號響亮。

這幾年,地下室成了獵手的高級會所。埃奇只把進入權限給那些他認可的人,所以被邀請到地下室是種巨大的榮譽,對我這樣一個等級只有三級的小人物而言,這份殊榮更是難能可貴。

走下樓梯的時候,我看到其他幾群獵手正在閑逛,他們的模樣各不相同:有人類、半機器人、惡魔、黑暗精靈、火神星(瓦肯)人,還有幾個血族。他們大都擠在墻邊的舊式街機那裏;其他的則站在老舊的點唱機(現在播放的是杜蘭杜蘭的《野孩子》 )旁邊,翻看著埃奇的架子上堆積如山的錄音帶。房間裏有三張長凳,它們呈U形擺在電視前面,埃奇就躺在其中一張上。這個戰神看起來是個白人男性,高個,寬肩,黑發,棕眼。我有次問過他在現實中是不是也長成這樣,他開玩笑似的回答:“是啊。不過真人更帥些。”

走過去的時候,他擡頭望了我一眼,然後咧嘴展露那出名的、柴郡貓似的怪笑氣 。“Z!最近可好,夥計?”他伸出右手拍了拍我,然後指引我坐到對面的凳子上。埃奇在認識之初就叫我“Z”。他喜歡用單個字母稱呼人,連自稱也用“H”。

“怎麽了,漢普丁?”我問。這是我們之間的小遊戲。我總是叫他某個以H開頭的名字,比如哈利、哈伯、亨利或者霍根。因為他曾告訴過我,他的真名就是“H”打頭的。埃奇也是盧德斯上的學生,就讀於第一一七二中學,剛好在我們學校對面。

我們結識於差不多三年前。那天周末,在某個獵手聊天室裏瞎逛的時候,我碰到了他。我們幾乎立馬就混熟了。這當然是因為相同的愛好:我們都關心哈利迪和他的彩蛋。只聊了幾分鐘,我就發現埃奇是個厲害角色。他是頂級的獵手,邏輯分析能力出眾,知識面廣博。在關於八十年代的知識方面,他所掌握的不只有人雲亦雲的老東西,還有好些冷僻到幾乎無人知曉的細節。他是個真正的哈利迪研究者,很明顯,他在我身上也發現了同樣的特質,所以他不但加了我好友,還給了我登錄地下室的權限。可以說,從那以後我就有了最親密的朋友。

幾年來,我們發展成了一種友好的競爭關系。埃奇和我都相信自己會頭一個登上積分板榜首,所以彼此之間一直在用各種方法暗暗較勁。不過更多的時候我們會一道做研究。比方說在這間聊天室裏,我和他就一起看了數不清的八十年代的爛電影和破劇集。當然了,我們還一起玩遊戲。埃奇是我所知的最強全能玩家,在那些經典的雙人遊戲上——比如《魂鬥羅》《戰斧》《雙截龍》《霹靂神兵》《大混戰》,還有《怒》——他幾乎能與我相媲美。當然總的來看還是我略勝一籌,因為我在第一人稱射擊遊戲裏總能把他虐得灰頭土臉。

我不知道埃奇在現實中混得怎樣,不過我覺得並不太好。和我一樣,他也喜歡每分每秒都待在《綠洲》裏。他說過好幾次我是他最好的朋友,而我們在線下連彼此的面都沒有見過。我猜他和我一樣孤獨。

“你昨晚走後都幹嗎了?”他遞給我手柄。我們昨晚在地下室玩了一會兒,看了幾部日本怪獸電影。

“沒幹嗎。”我回答,“回家用模擬器玩了兩盤街機。”

“浪費時間。”

“對,不過我喜歡那樣,很爽。”我沒有問他昨晚幹了什麽,他也沒說。他可能去了吉蓋克斯,或者別的什麽恐怖之地,靠完成幾個任務獲得了些升級經驗。埃奇能去外面的世界,不過他從沒嘲笑過我連傳送費都支付不起。他也不會主動借錢給我,因為對我而言那等於羞辱。這是獵手間不成文的規定:如果對方是自由獵手,那就意味著他不想要別人的幫助,無論是那人是誰。想尋求協作的獵手會加入公會,而埃奇和我都覺得公會不過是跟屁蟲和半吊子的聚集地,我們發過誓要堅持做自由獵手。埃奇偶爾也會和我討論那顆彩蛋,不過總是謹言慎行,盡量不談到具體細節。畢竟隔墻有耳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