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9章 不好惹(第2/3頁)

擡棺的數人中出來個少年。他等送葬的隊伍排成橫隊,便站到棺材前沉聲說道:“今天,我們來送別趙狗兒兄弟。我知道很多人並不熟悉他,甚至今天才知道他的名字。我便來說一說狗兒兄弟的一生。”

聽少年似乎要講故事,圍觀的人也好奇的湊近。不過西門家的送葬隊伍就不高興了,圍觀人群全跑了,就顯得他們這裏特別冷清。西門家的長子長孫就喝令哭喪的大聲點,吹嗩呐的賣力點。

可這都不影響旁邊的少年,他語氣平衡地說道:“趙狗兒出身窮苦,他有兩個哥哥,四個弟弟妹妹。因為家裏的父母養不活這麽多孩子,決定抽簽讓兩個孩子去外面討生活。說白了,就是不管了。狗兒兄弟很不幸,抽中了其中一支簽,十二歲那年就被迫離開了家。狗兒兄弟曾經跟我說,他不恨爹媽狠心,實在是家裏窮的過不下去了,出去闖蕩興許還能活。所以他跟自己的一個哥哥外出了。”

少年面前的送葬隊伍原本默默無聲,卻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為什麽要來送葬一個跟自己毫無關系的陌生人。可當少年說起死者的家境,很快有人眼眶一熱,淚滴就滾了出來——因為隊伍中不少人也有類似的經歷。

少年繼續說道:“趙狗兒兄弟和哥哥離家後,靠乞討,靠采摘山間野果,靠偷偷摸摸扒人錢袋子為生。他被地主放狗咬過,被衙役打過,被商販趕過。按他自己的說法,他活的真像一條狗。直到有一天狗兒實在過去下去,兄弟倆不得不自賣自身。結果這一賣,他和哥哥被一路賣到了遙遠的額赫庫倫。給主子家當奴才的日子可不好過啊。主子只管狗兒兄弟有沒有把活幹完,卻不會管他吃沒吃飽肚子。只幹了兩個月,狗兒兄弟的哥哥為了給他偷個餅充饑,結果被主子亂棍打死。而他只能看著,看著……”

少年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在場眾人都聽的清清楚楚。送葬的隊伍中響起抽泣聲,那是一同從額赫庫倫跟著逃回來的同伴。少年的描述讓他們回想起自己的過去,那真是噩夢般的日子。

不但送葬的人聽到這番話,周圍看熱鬧的人也變得聚精會神。從來沒人舉辦如此特殊的葬禮,從來沒人如此深情的講述一個卑微的奴隸,從來沒人將苦難講的如此簡單直接。現場沒有高高在上的上等人,哪怕是跟來看熱鬧的閑漢也聽的心中酸楚。

“狗兒兄弟在額赫庫倫過了幾年豬狗般的日子,不停的幹活,不停的挨打,不停的受罪。他雖然還活著,心裏卻死了。直到有天他成了我的手下,我的兄弟。當我第一次找他聊天時,我還記得他哭著對我說的一句話——我好久沒吃飽飯了。狗兒兄弟從此和大家一樣,從那時起就跟定了我。他用心的學,拼命的幹,他認識了五百個字,能寫其中一百多個。他學會了燒制陶器,學會了砌築煉鐵爐,手巧的他還想跟著鐵匠打鐵。他覺著自己活著有奔頭,活著像個人。”

少年的聲音有起有伏,故事講的簡單而生動。在場的人們都很有代入感。“趙狗兒兄弟在額赫庫倫沒有離開我,在柳河寨沒有離開我,在回大明的路上也沒有離開我。因為他如此的忠誠,我也用心的回報他。到了撫順,我讓他成為人上人。

狗兒兄弟也犯過錯,他到了撫順後就覺著這輩子從此無憂無慮,就該過上好日子了。他曾經貪小便宜,收受過別人的賄賂。

我為此罵了他,狠狠的罵了他。我告訴他貪圖享受是要死人的,我告訴他有很多人想要我們的命,我告訴他跟我幹就得有更長遠的打算,更偉大的志氣。我告訴他,如果想過的舒坦些,就別跟我幹了。因為我要做的事,注定很難。

到底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趙狗兒哭著向我認錯,保證自己絕不會再拿別人的錢,保證一輩子跟我幹到底。我為此很高興,滿心以為自己有個一輩子的兄弟。

可不幸的是,還真有人來要我們的命。有人在個風雪夜用刀抹了趙狗兒的脖子,讓我們少了一個可以依靠的兄弟。”

話說到這,從額赫庫倫出來的二十多人已經全都泣不成聲。就算其他跟趙狗兒不熟的人也紛紛抹淚。甚至連圍觀的人群都有些傷感,好些人明明跟這送葬無關,卻被少年寥寥幾句給弄哭了。

西門家的嗩呐聲倒是吹的更響,反而渲染了這份哀痛。

“我為什麽要來辦這個葬禮?為什麽要把所有人都拉來送葬?”少年的聲音陡然提升,“有人說,死個奴隸而已,一條賤命而已,無名小卒而已,死了便死了。

那個殺人的刺客肯定是這樣想的,他蔑視我們的力量,嘲笑我們的團結,鄙視我們的努力。他覺著自己比我們加起來都厲害,他認為可以隨意屠殺我們而不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