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貝萊之二(第4/8頁)

貝萊說:“那麽,千萬別讓這段回憶阻斷了你的幸福。接受格裏邁尼斯,把幸福帶給他——也讓他把幸福帶給你。還有,別忘了,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你寫信給我,奧羅拉和地球之間的超波郵件始終通暢。”

“我會的,以利亞,你也會寫信給我嗎?”

“我會的,嘉蒂雅。”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然後兩人便依依不舍地分開了。當他走到門口,回過頭來時,她仍站在房間的正中央,而且依然帶著淺淺的笑容。他做了一個“再見”的嘴形,然後,因為不必發出聲音——否則他絕對做不到——他又補上“親愛的”三個字。

而她也掀動嘴唇:再見了,我最親愛的。

然後他便轉身走了出去,心中再明白不過,今後永遠不可能見到她的真身,也永遠不可能再碰觸到她了。

83

過了好一陣子,以利亞才能重新思考尚未完成的工作。在此之前,他已默默走了一大段路,直到大約來到兩座宅邸中間,他才停下腳步,舉起手來。

觀察入微的吉斯卡隨即來到他身邊。

貝萊問:“我何時一定得動身前往太空航站,吉斯卡?”

“三小時又十分鐘之後,先生。”

貝萊考慮了一下。“我想要走到那棵大樹旁,靠著樹幹坐下,獨自一人待一會兒。當然要你陪著我,但我想暫時遠離其他人類。”

“在戶外嗎,先生?”這機器人的聲音無法表達驚訝與震撼,但貝萊就是有一種感覺,吉斯卡若是人類,這句話便會傳達出那兩種情緒。

“沒錯,”貝萊說,“我需要想些事情,而經過昨晚之後,今天一切顯得這麽平靜——陽光普照、萬裏無雲、氣候宜人——似乎不會有什麽危險。我向你保證,萬一空曠恐懼症發作,我會立刻回到室內。所以,你會陪我嗎?”

“會的,先生。”

“很好。”貝萊走在前面帶路。等到兩人走到大樹旁,貝萊謹慎地摸了摸樹幹,然後仔細盯著自己的手指,發覺指尖仍舊十分幹凈。在確定了貼近樹幹不會把自己弄臟之後,他又檢視了一下草地,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來,並將上身靠向樹幹。

雖然比不上靠著椅背來得舒服,可是(說也奇怪)他心中卻有一種安詳的感覺,那或許是置身室內永遠感覺不到的。

吉斯卡仍舊站著,貝萊問:“你不坐下嗎?”

“我站著和坐著一樣舒服,先生。”

“我知道,吉斯卡,但如果不必擡頭望著你,我的思路會更順暢。”

“如果我坐下來,就無法那麽有效地監視各種風吹草動,先生。”

“這我也知道,吉斯卡,但此時此刻,照理說不會再有什麽危險了。案子已經偵破,我的任務結束,法斯陀夫博士的地位也鞏固了。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坐下來,而我也命令你這麽做。”

吉斯卡立刻坐下,面對著貝萊,但他繼續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維持著警戒狀態。

貝萊擡起頭,透過濃密的樹葉望向天空,見到了一片藍綠交織的景象。他還豎起耳朵,傾聽著蟲鳴鳥叫,並注意到附近草叢有點騷動,想必剛好有個小動物經過。他不禁想到,這是多麽奇妙的一種安詳,而這種安詳和大城的喧囂多麽不同啊。這是一種寧靜的安詳、從容的安詳、遠離塵世的安詳。

有生以來頭一遭,貝萊隱約領悟到了戶外究竟比大城好在哪裏。他由衷感謝這次在奧羅拉的諸多經歷,尤其是那場暴風雨——因為現在他知道了自己的確能夠離開地球,移居到一個新世界,並面對其上任何可能的環境——當然是和班一起,或許還有潔西。

他說:“昨天晚上,我在漆黑的風雨中突然想到,如果沒有雲層遮掩,不知能否看到奧羅拉的衛星。如果我沒記錯,書上說奧羅拉有一顆衛星。”

“其實有兩顆,先生。大的那顆叫作提托諾斯,不過它還是很小,看起來只像一顆中等亮度的星星。小的那顆肉眼根本看不到,所以沒有名字,我們提到它的時候,就稱之為提托諾斯二號。”

“謝謝你——還有,吉斯卡,謝謝你昨晚救了我。”他望著那機器人,“我不知道該怎麽謝你才對。”

“完全沒有必要謝我,我只是在遵從第一法則。在這種事情上,我沒有選擇余地。”

“話雖如此,你仍然等於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認為有必要讓你了解這一點——而現在,吉斯卡,我該怎麽做呢?”

“你是指什麽事,先生?”

“我的任務結束了,法斯陀夫博士的觀點已經鞏固,地球的前途也已經確保。看起來我似乎沒什麽好做的了,可是詹德的案子還懸著呢。”

“我不了解你的意思,先生。”

“嗯,他的死因似乎已經公認是腦部正子電位的隨機漂移,可是法斯陀夫也承認,那樣的幾率幾乎是無限小。就算阿瑪狄洛的行動可能有推波助瀾的作用,那個幾率在提高後,還是跟無限小差不多。至少,法斯陀夫是這麽說的。所以,我仍然在懷疑詹德是死於蓄意謀殺,但我不敢提出質疑了。一切皆已塵埃落定,我不想再顛覆這個令人滿意的結局。我不希望再把法斯陀夫置於險境,不希望再讓嘉蒂雅痛苦難過。我不知道該怎麽做,也不能和任何人討論這個問題,所以我只好跟你說,吉斯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