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我們要墜機了

一個小時之內,這架飛機即將降落,而我將被迫做出選擇,一個也許會讓我的余生都後悔不已的決定。這取決於事情的走向:混亂、貧乏,抑或是極樂。我認為勝算有50%。但這一點兒也不嚇人。大多數時候,我都不曾思考這個決定。

和大多數作家一樣,我的收入不多,或者說薪水不高。我出行乘坐的都是經濟艙,10次中有9次會被夾在一個自己最不喜歡、咳嗽不斷、發著高燒的人和一個不可避免地要問上一句“你這麽可愛的小姑娘怎麽可能還是單身?”的已婚男子中間。我猜航空公司的系統裏一定為我標記了“不愛抱怨,可以分配到令人痛苦的那一排”。

這次的航班是個例外。

大約6個小時以前,我進入了一個神奇的世界,一個僅僅在距離地球表面4萬英尺[1]的高空短暫存在的地方:國際航班的頭等艙。這片匆匆出現又匆匆消失的樂土就像一個平行宇宙,擁有自己奇怪的風俗和儀式。我盡情享受著,知道這有可能是我最後的快樂時光。頭等艙機票的價錢也許相當於我在倫敦那間微型公寓兩個月的房租。雖說我寧願拿到現金,但這張機票是一份禮物,或者更準確地說,是那位億萬富翁與我在紐約會面並提出這一決定時試圖操縱我的方法。

這並不是我眼下要惦記的事情。是的,此時此刻,我存在於一個不需要做出決定的區域。

從紐約飛往倫敦的飛行時間只有不到7個小時。每過15分鐘,我就會切換一次屏幕,看看飛機現在的位置,希望它能夠一直飛呀飛呀,飛到燃料耗盡為止。也許我會塞給空姐一張紙條:“飛機將會下墜4萬英尺,然後爆炸!”

“嘿!怎麽添一杯酒這麽難?還有,網絡是怎麽回事?”

天堂裏也會有麻煩。據我所知,頭等艙裏只有兩位悶悶不樂的乘客,我把他們倆所在的那一小片不安寧的地方稱為“沉思者和卑鄙的評論家所在的過道”。這兩位30多歲的乘客自從飛機起飛就展開了一場喝酒和諷刺大賽。我認識其中的一個,也就是那個催促著空姐給他續杯的人,而且我知道是什麽在困擾著他,因為我也牽扯其中。他的名字叫格雷森·肖。我一直在盡力躲開他。

“嘿,我在跟你說話呢。”格雷森喊道。

一個留著深色頭發、身材纖細、名牌上寫著吉莉安的空姐從客艙廚房裏探出頭來,無力地笑了笑:“先生,機長已經打開了安全帶指示燈,飲料供應臨時暫停——”

“看在上帝的分上,丟給我兩小瓶酒就好,我們差不多只隔了8英尺的距離。”

“別理她,吉莉安。”另一個悶悶不樂的男人說道,“兩小瓶酒解決不了他的問題。”

“謝謝。2A座位上的某人,還是你有洞察力。”

格雷森在飛機再次經歷氣流顛簸時跳了起來,我感覺他在費力前行時把我的頭枕扯向了後面。他金色的長發垂在了臉上,擋住了他的視線,我很高興他看不到我。格雷森停在了我所在的第一排座位旁邊,也就是客艙廚房的門口。

“好了,這不是什麽難事嘛。你就是個空中酒吧服務員,現在把酒瓶遞給我。”

吉莉安做作的笑容消失了。她伸手摸向了什麽東西,然而機載電話卻響了起來,於是她一把抓過話筒。

格雷森按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把頭轉向了一邊,與我四目相對。“居然是你!上帝啊,這趟航班真是越來越糟糕了。”

就在他準備對我大加議論時,另一個悶悶不樂的男人此刻也走了過來,緊靠著格雷森站著,讓他感到有些不太自在。這個男人很英俊,留著深色的短發,臉龐消瘦,眼神十分堅定。

格雷森瞪了他一秒,然後仰起了頭:“你有什麽事嗎?”

“實際上,我是來幫你的。”

通常,我是不會介入這種男人之間的是非的……但我不得不說,我喜歡坐在2A座位的這位英雄,心中立刻對他產生了一種既神秘又熟悉的感覺。

格雷森正要張嘴回應,卻再也沒有找到機會。我們的身後爆發了一陣震耳欲聾的隆隆聲。飛機先是下墜,然後又穩定了下來,隨後一邊顛簸一邊顫抖起來,猶如地震時地面上一顆小小的卵石。時間似乎被拖長了。這兩個男人在我面前的地板上滾來滾去,也許是在打鬥——飛機用力地把我推來撞去,我根本就分不清楚。

混亂就這樣爆發了。空姐們艱難地沖上過道,用座椅靠背支撐著自己的身體,盡可能地把物品塞回原位,同時喊叫著提示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系好安全帶。廣播裏傳來了一個聲音,但我聽不清說的是什麽。

頭頂的行李箱崩開了,一個圓乎乎的平底黃色塑料碗上下彈跳著垂掛在我的面前,上面還連著一根透明的管子,像懸掛著的皮納塔[2],可我根本就夠不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