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思羅機場(第2/3頁)

哈珀也是這麽告訴我的,但我還是靜靜地聆聽著。這仿佛是格雷森需要說的話。

“想象一下,不管在何種情況下,當你的生活突然發生了巨變,你都會感覺整個人生第一次天翻地覆、變化無常,那種感覺就像是一種徹底的背叛,仿佛有人就這樣把地毯從我的身下抽了出來。我很害怕,感覺自己被我依賴終身的人出賣了。一切似乎就是一時興起,是他想要玩的一個小遊戲:看看他倍受寵愛的兒子能否在真實的世界裏獲得成功,在31歲的年紀白手起家。我覺得,沒有趁我還在學校或剛剛畢業時告訴我這些是很殘忍的,畢竟那時的我還可以改變自己的人生,選擇一條截然不同的路……在我培養出自己所有的習慣之前。”

他等待著,可我卻不確定自己應該說些什麽。氣氛越來越尷尬了。最終,我開了口:“改變你的人生何時都不晚。”

“這樣的鬼話也許能夠提升T恤衫的銷量,但幫不上我的忙。”他的聲音很苦澀,讓我刹那間回憶起了自己在飛機上認識的格雷森。他停頓了一下。“對不起。只不過……改變這種事情在年長後會變得更加困難,尤其是在你心中有所期待……並且依賴某些特定東西的時候。”

“沒錯。”

“我本應在墜機後重新振作起來,可我實在是太……混亂了。”

不可思議。他的確轉變得很快。我不得不承認,在他剛剛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為自己辯解時——還有道歉?——我原以為這段話會以捉弄我為結尾,再配上格雷森·肖經典的嘲諷和討人厭的笑容。但此刻的我並沒有看到這些,反而只感受到了謙卑和對理解與原諒的渴望。

我認為不是發生在泰坦展覽館外的戰鬥改變了格雷森,而是他在展覽館裏面看到的某些東西對他產生了影響:那塊詳述了格雷森·肖逸事的面板。我想,看到自己在2015年所做的決定如何改變了自己的未來讓他產生了某些看法。我不知道若是所有人在做出每一個重大決定之前都能預見自己的未來,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也許這就是故事存在的意義:好讓我們能夠從擁有相似人生和類似麻煩的人身上學到某些東西。

“別擔心。你看,我們都曾在某些時候做過讓自己感到慚愧的事情。這就是人性的一部分。重要的是我們眼下該怎麽做。”

格雷森的神態漸漸改變了。他環顧著被燭光點亮的儲藏間。“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我們現在要發起進攻。”

值得贊揚的是,格雷森在聽完我的計劃之後只是點了點頭。盡管他的臉上顯然帶著懷疑和焦慮的神情,但他提出的唯一一個問題是:“我們怎麽才能到達那裏?”

我們都認為艙道應該是不安全的了。我有個主意,卻不知道這種發明了300年的交通技術是否還在應用。它不需要燃料,也不靠電發動,根據駕駛員和地勢的情況時速可達30英裏左右。它可以在城市、郊區甚至是沒有道路的環境下運行,也不需要事先鋪設什麽基礎設施,畢竟眼下地球上也已經不剩什麽設施了。它是完美的……如果我們能夠找到它。

離開狹小的藥房時,天色仍舊一片漆黑。我們快步走過街道,遠離了已被燒焦但還在悶燃著泰坦展覽館廢墟。

我們並沒有在旁邊的那條街道上發現我們想要尋找的東西,下一條街上也沒有。終於,我看到了一間能夠滿足我們要求的商鋪。格雷森和我從一扇破碎的平板玻璃窗爬了進去。這種技術發生了些許的變化,但基本上還是一樣的,也不需要用到什麽學習曲線。

一旦你學會了騎自行車,就永遠也不會忘記。

我們一直騎到眼前出現了日出的第一縷陽光,只有在聽到遠處傳來飛艇的聲音時才會停下來躲避一陣,或是采集食物。剛離開倫敦不久,我們就發現了一片蘋果園。此刻,我們正坐在一座荒廢了的大倉庫的室內辦公室裏,吃著蘋果,試圖取暖。

我們的計劃是休息一整天,在夜色的掩護下出擊。這可能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除了從關著的大門底部和地板之間滲出來的一絲亮光之外,狹窄的房間裏一片漆黑。格雷森和我靠在墻壁上面對著彼此,中間隔著一張陳舊的橡木書桌。我只能看清他瘀青而又憔悴的一半臉龐,以及他緊盯著地板的一只疲憊的眼睛。

“視頻中,你說你父親是個外交官。”

“是的。”我一邊啃著蘋果一邊回答,希望我們能夠聊點兒別的。

“你沒有追隨他的腳步嗎?”

“沒有。”

“你是做什麽的,投資人?”

“風險投資人。早期公司,技術方面的,大部分和信息技術產業有關。”

“我對公司有很多想法,一大堆想法。但我想,這又有什麽用呢?我根本就不需要錢。何況我創辦的任何一家公司都會被拿去與我父親的帝國相比。我永遠比不上他,必敗。此外,一旦你參加過幾場聚會,聽到過富人和名人們的失敗是如何滿足大家閑聊的欲望的,一旦你……成為那種愛說長道短的人,就幾乎不可能再讓自己參與角逐了。當你能夠不顧後果地花天酒地、談笑風生時,誰還願意去嘗試和失敗呢?”他咬了一口蘋果,“我猜這是你聽過的最愚蠢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