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

在過去的6天時間裏,如果我每一次在黑暗中渾身疼痛地孤獨醒來時都能提個條件……我閉上雙眼,期待自己能再多休息一會兒。睡意很快就襲了上來。

第二次醒來時,我感覺好多了。至少這一次,我能夠分辨出疼痛的焦點在哪兒了:我的左肩。

借著昏暗的光線,我用手指觸碰著肩膀,摸索著疼痛的源頭。我摸到了一個圓形的金屬裝置,觸感很涼。它的卷須紮進了我的肉裏。我本能地撓了撓它的邊緣,試圖把它拔出來。沒有用,這塊小小的金屬片嵌入得實在是太深了。

我的雙眼有些適應了。我看了看自己被囚禁的地方。起初,這裏看上去像是一具棺材。天花板就在距離我頭頂幾英尺的地方,另外三面都是黑色的墻。我只能在右手邊看到一絲暗淡的光線。我躺在一個正好可以容納我身體的小房間裏,身下是一張舒服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床墊。

我坐了起來,可腹部暴發的一陣痛感卻一下子湧上了胸口,害我猛地摔倒在了床上。

我伸出手指輕輕地觸摸自己的痛處,生怕再次引發痛感。我的日記——它正緊緊地貼著我的肚子,靠著我的傷口。不,它在外面。愛麗絲·卡特的筆記本緊靠在我瘀青的腹部和肋骨處。沿著日記本的硬皮摸下去,我找到了紮在裏面的子彈。彈頭深深地插了進去,幾乎紮到了封底,就像一枚訂書針穿過了一堆捆紮在一起的紙張,卻又不夠深,無法穿過去將它們訂起來。日記本在泰坦展覽館外幫我擋住了第一槍,但這可能是件好事。

我托起這個小本,把它翻開。未被子彈擊穿的最後幾頁是空白的。我把它放在一旁,目光移到了愛麗絲·卡特的那一本上。它完好無損。我意識到自己為此感到十分高興。相比自己的日記,我無論如何都會選擇她的書——我不確定我是否還想知道更多有關自己的事情。第一次回顧未來回憶的經歷已經足夠讓人難受的了。

床鋪微微震動了起來,然後更加劇烈地抖動著。它讓我想起了……氣流。起初,我滿腦子想著的都是305航班。緊接著,這種感覺消失了。我又能呼吸了。

我把雙腳挪下床鋪,踩在了地上。從腳下升起的微弱燈光照亮了整個空間。3張雙層床擺成了U形。另外兩張床的下鋪都被人占了,但上鋪卻是空的。它們看上去很像是軍艦的休息區(我曾經為一位英國海軍上將代筆寫過傳記,其中就提到了很多海上旅程)。也許我登上了自己上次在泰坦展覽館看到的飛艇。越是回想自己的處境,我就越是意識到事情就是如此。我俯身向前,看了看另外的幾張床鋪。尤爾躺在我的右手邊。他還活著,此刻正在沉睡。但是,他自從墜機以來就留心保護的那個包消失了。薩布麗娜睡在另一張床上。感覺到她的脖子上也有微弱的脈搏,我松了一口氣。

正前方的滑動雙開門打開了。一股令人炫目的光線照進了房間。我舉起自己的右手臂,眯起眼睛,勉強看到一個穿著作戰服的人影。他在一塊面板上敲了敲,我感覺自己眼前一黑。

醒來時,疼痛的感覺已經消失,其他的一切也都不見蹤影:狹窄的床鋪,肩膀上的金屬裝置,日記本和筆記本——還有襤褸的衣裳。我在一張巨大的床上坐起身來,感覺有些難為情,低頭打量著不知是誰給我穿上的緊身多層白色服裝。

我所在的房間很寬敞,一塵不染。床的對面,一張書桌靠在一面很長的墻壁上。在我的右手邊,一扇寬敞的窗戶俯瞰著大海。一扇玻璃門後是一間明亮的浴室,浴室後的另一扇實木門應該直通房間的外面。這裏感覺像是一間豪華的酒店。

我凝視著窗外,搜尋可能判斷自己身在何處的蛛絲馬跡,卻只能看到毫無特色、一望無際的藍色汪洋,浪端點綴著白色泡沫,鳥兒在空中翺翔。我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我在一艘巨輪上,可我卻感覺不到任何動靜。

通往外面的門在我靠近時打開了,露出了一條長廊和幾扇相似的木門。我走到第一扇門前,卻怎麽也打不開它。我慌了,走回自己的房間。令我感到釋懷的是,房門打開了。我的身上不知哪裏一定有把鑰匙。

我該怎麽辦?是留在這裏等待,還是放手一搏?留下等待沒有什麽吸引力,但是,放手一搏也並沒有好到哪裏去。

我邁開大步,走向了走廊盡頭的一扇金屬門,然後滿懷焦慮地停頓了一下。門打開了,露出一個更加高大、風格迥異的大堂:就像一座辦公樓。不,是醫院。還是不對,是介於兩者之間的某種東西。

和第一個鋪設著地毯、墻上和門上都鑲嵌著木板的廂房不同,這裏全都是瓷磚、玻璃和水泥,幹凈得如同診所一般。墻邊排列著一系列的玻璃門。令我感到驚奇的是,我所在的大堂這邊遠處右方的一扇門猛地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