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次航班

肖告訴我,我昏過去了幾分鐘。我滿懷歉意——想到自己……病情的發作可能會危及我們今日所談的一切,又一陣惡心的感覺差點兒湧了上來。但他向我保證,他只擔心我的安危。他眼中的關懷以及把手搭在我肩頭的樣子是發自內心的,如此誠懇。他為我叫了一輛車,看我坐進車裏,還囑咐我好好休息。

“說真的——好好睡上一覺。你的健康很重要,尼克。”他笑了,“很快,我們就會擁有無盡的時間了。”

在車子從奧利弗家駛向酒店的途中,偏頭痛的感覺逐漸消失了,可我還是能夠感覺它就在我的腦後徘徊,隨時等待出擊,好像是在嘲弄我。那種恐懼的感覺和疼痛一樣令人感到壓抑。現在我開始理解自己身邊那幾位患有慢性病的朋友過著怎樣的生活了,那種世事無常的感覺,還有潛伏在心中的恐懼。知道自己第二天醒來時健康狀況會更加糟糕,知道在你必須出現在某些重要場合,或是在人們指望你發揮自己的最佳水平時,你卻可能什麽也做不了,而你對此無能為力。不管怎麽說,承諾是需要膽量的。我知道,因為我現在就很害怕。我害怕這不僅僅是一次發作,不僅僅是我路上遭遇的一次顛簸。我害怕這樣的情況會持續下去。我害怕它會限制我所能做的一切,讓我無法和奧利弗一起去把握那個不可思議的機會。這倒是我頭一回遭遇的情況。實話實說,昨天的我還不曾懷揣這種希望,也不曾心懷如此的恐懼。太好了。

我需要幫助。我絕望得寧願冒險飛回舊金山,在那裏,我的家鄉,找一位醫生。我認識那裏的人,感覺就不會那樣恐懼了。我確定我需要找一位專家。

回到房間,我本能地打開了電視,收看6點鐘的新聞——這是我下班後的習慣動作——然後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準備尋找航班。

旅行網站上閃現了我最近的行程,我的眼神鎖定在其中的一條記錄上。

305航班:紐約(肯尼迪機場)→倫敦(希思羅機場)。

一陣痛感從腦後沖向前額,仿佛隆起了一個大包。壓力壓迫著我的眼眶,就像從消防栓裏奔湧出來的水。洶湧的痛感過去了,逐漸減弱為陣陣的刺痛。

我仍舊緊閉著雙眼,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走到水池旁。我摸索著,找到一只玻璃杯,往裏面灌滿了自來水,一飲而盡。有什麽能讓我感覺好一些嗎?布洛芬止疼片。任何東西都可以,可我什麽也沒有,也許前台會有。

就在我把手伸向聽筒時,新聞播報員的話引起了我的注意。

……飛機大約在東部時間下午4點40失去聯系。目前,有關部門認為航班並不是遭到了劫持,但他們已經派遣搜救小組展開……

每一個字眼都如大錘般猛烈地敲擊著我的頭部。我跌跌撞撞地朝桌子走去,伸手去抓遙控器,頭痛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在我還沒夠到遙控器之前,有關失蹤飛機的報道就結束了。疼痛也逐漸消失。

我的視力又恢復了。我看了看丟在桌子上的文件。

那是直布羅陀大壩的草圖。他們錯了。我拾起其中的一張,那些建築——它們太矮了,看上去就像殘根一樣。什麽東西的殘根?手指的殘根,被切斷的手指。大樓為什麽會像手指一樣?這說不通啊。然而事實就是如此。它們在我的記憶中就是這個樣子。不是想象——是記憶。我在過去兩天會議裏留下的文件中搜尋起來。這是大壩的唯一一張草圖,這張圖畫得不對。它應該是一只巨大的手,向著大壩外伸去……一個象征。

一陣壓力襲來。我緊緊閉上了雙眼。一滴淚珠從我的臉頰上滾落下來。

就是這裏了。它就是我要找的原點,我心想。

一切都是從有關直布羅陀大壩的那場會議後開始的。不是嗎?還是有關豆莢隧道的會議?或是那趟航班?

我望了望那疊文件。信頭寫著“軌道單元格”。這也是錯的。它永遠都不該被稱為軌道單元格。我為什麽會如此篤定?那些車廂也不對,它們太大了,車子的體積應該更小才對。

我的大腦又是一陣激動,仿佛有一顆氣球被充了起來,向四面八方推搡著。

我把頭貼在了桌子上。

我第一次感到頭疼是在從倫敦飛往舊金山的飛機上,那我肯定在這之前就被感染了。

什麽時候?

我都知道些什麽?

後來又發生了什麽?

尤爾·譚。Q-net。那場會面。從始至終,我都有種不得安寧的感覺,他的聲音回蕩在我的腦海裏。

它是通過量子糾纏起作用的。量子彼此相遇,相互聯結。之後,它們就會彼此依賴。我就是利用這種量子現象在空間和時間中傳輸數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