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來自地球①(第3/8頁)

“可是這幾千年中,你從沒有碰到過猛獸、瘟疫、洪水、地震之類的?一直能存活下來?”我還是將信將疑。

“我當然生過病,也被野獸咬過,但不知為什麽,我的身體自愈能力也遠遠超過常人,即使手腳斷掉也能重新長出來。我想,這可能和我的身體細胞能夠無限繁殖有關。而我又有豐富的生活經驗,所以比別人能更好地應對自然災害,存活下來。七千年前,我到了美索不達米亞。我和幾個遊牧部族一起在底格裏斯河邊安頓下來,慢慢學會了種植莊稼,變為農耕社會。我親眼看到,一批批部落如何變成村莊,村莊又是如何變成小鎮,小鎮如何變成大鎮,而大鎮又是如何變成第一代豎起城墻的城市的;我親眼看到,一代代普通的部落酋長,如何給自己加上越來越長的頭銜,穿上越來越華貴的衣服和飾品,擁有越來越多的武士,最後建立宮廷,變成國王和貴族,我見過人們如何發明文字,如何冶煉鋼鐵,如何建立神廟,如何發動戰爭;我見過巴比倫如何興起,也見過埃及如何衰落,我見過尼尼微的輝煌,也見過特洛伊的毀滅,我當過奴隸也當過貴族——”

“等等,那時候已經是男權社會了,你作為一個女人,是如何左右逢源地生活下去的?他們不會發現你的身份?”

瑪麗臉上出現了一抹紅暈,我以為自己抓住了她的破綻,但是她卻搖了搖頭,發出一聲嘆息:“大概比你想象的要容易。那個時代,沒有人口登記,也沒有國家普查,女人,特別是下等階層的年輕女人,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只是作為戰利品和玩物存在。”

“一個年輕的卑賤的女奴,被奴隸主買下來,自然也不會費心調查她的過去,可能沒幾年就被他賣掉或者送給別人,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會受到他的寵愛,成為他的姬妾,但幾年後也會被他厭倦,打入冷宮。如果他還不厭倦的話,那個女奴會設法用刀劍劃傷自己的臉,讓自己變得醜陋不堪,最後被拋棄……而那些貴族自己往往也風光不了多少年,很快就被別的貴族或者國王所殺。然後又是新的輪回,新的轉手……稍加掩飾就不會有人注意到,那個女奴永遠也不會老。就這樣,我被不同的男人所擁有,又被他們爭奪和拋棄……”

“但這樣的生活……未免太悲慘了。”我說。從交往之初,瑪麗就跟我說,她曾經有過復雜的過去,但我卻沒有想到竟是如此復雜。這沒有讓我嫌棄她,只是多了對她的一份復雜的憐惜之情。可我忽然驚覺,這麽說好像我已經開始相信她了……真的應該相信她嗎?

“悲慘,但或許也值得。”瑪麗靜靜地說,臉上出現了和她的“年齡”不相稱的滄桑之感,“我曾經叫做西比爾,叫做歐羅巴,叫做海倫,更早的時候叫做蓋婭,還有許許多多被遺忘的名字……在男人的殘酷戰爭中,我是被掠奪的戰利品。在文明的毀滅後,我卻仍然活著。也許這就是女人獨特的柔弱和堅韌吧。在戰爭和毀滅之中,在被踐踏和被蹂躪的間隙,我能做的就是將幾千年古老的智慧和文化傳給一代代新的人,不讓它們遺失殆盡。”

“你為人類保存了文化?”

“我的能力很有限,做得不多。何況我的思想在當時也沒有脫離蒙昧,我只知道我曾經親眼見過,親耳聽過的很多美好的東西在戰火中消失了,後世的人可能根本不知道它們的存在。我只希望讓它們多保留下來。我曾是克裏特島上的巫女西比爾,當野蠻的邁錫尼人占領克裏特島後,我試圖教給他們之前的文字,但不是很成功,他們只會用其中一部分符號,那些古老的文字最後還是失傳了。”

“你是說線形文字A和線形文字B?”我驚奇地說,這兩種文字用同樣的符號,但是表達的語言完全不同,其中線形文字A還沒有被破譯出來。

“後來人們是這麽叫的。”

我說不出話來,良久方問:“那麽後來呢?”

“後來我回到了美索不達米亞,住在巴比倫。那是我最成功的時代,我得到了人們的崇信,甚至建立了自己的神權。人們尊稱我為伊斯塔女神,我的地位比國王還要高,王朝盛衰影響不到我的地位,四方諸侯都來朝覲。甚至從東方也來了一個國王,自稱‘天的兒子’。我後來才知道,他是一位中國的國王。”

“中國的國王,這怎麽可能?相隔有……上萬公裏吧?”

“他叫‘姬滿’,歷史上稱為‘穆天子’,骨子裏是和亞歷山大一樣的冒險家。他率著龐大的車隊訪問了巴比倫,並為巴比倫的繁華和富庶所傾倒。他知道我是長生不老者,向我請教永生的秘密,但是我沒有什麽可以教給他的,這本來就不是人類所能學會的。最後,他失望地回到了中國,幾千年後,我才知道,在中國的史書中記載了穆天子的訪問,但卻說成是離奇的神話,而我本人也成了中國神話中的大神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