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咒 002:調整(第3/7頁)

他們離婚後,總管跟隨父親去南方居住,他父親在當地社區裏過得輕松自在,因為其中有他的一些親戚,而他的藝術抱負也能得以實現,盡管他的銀行賬戶日益枯竭。搬家後,總管意識到,一棟房子裏居然能有那許多聲音、動靜和色彩,那種震撼的感覺,他至今仍然記得。他就這樣突然成了大家族的一分子。

小鎮距離南境局不遠,在炎熱的夏天裏,總管有一輛生銹的自行車和幾個忠實的朋友,但他總是想到母親,想到她在某個遙遠的城市或國家執行任務:遠方的那道閃電時而會從夜空中降落,化身為人類,出現在門口。跟他們同為一家人時並無區別。

他相信,終有一天,她會把他帶走,而他也將成為一道閃電,擁有無人知曉的秘密。

關於X區域的傳聞,有時細節相當豐富,讓總管想到水族館裏成群的水母,形態繁復,危險致命。看著它們在湛藍的水中一張一弛地前進,你會感覺既真實又虛幻。入侵地點。政府的秘密實驗。這樣的有機體怎麽可能真正存在?如今,類似於官方說辭的簡單解釋——各種版本的人為生態災難——相對來說實在太平淡,幾乎無法引起人們的注意與好奇。就好像人工喂養的寵物樂園。

然而事實的確具有簡單的一面:大約三十二年前,南方的偏遠地帶有一片區域,人稱“被遺忘的海岸”,在一次“特殊事件”過後,地貌開始發生變化,同時也出現一道看不見的邊界或圍墻。根據档案記載,某種幻象,或者“可滲透的邊界雛形”一一輕薄如霧,時隱時現,幾乎難以察覺——從某個未知的中心點向四面八方迅速擴展,然後突然停止於現今不可穿越的邊界位置。

自那以後,南境局便成立了,並展開調查,勘探過程中犧牲了許多生命——從唯一的豁口處進入——卻依然鮮少進展。然而這些損失與可能出現的邊界泄漏相比,顯得微不足道,科學家們仍在繼續研究,試圖理解這條邊界。當設備被重新找回時,均已失去效用,有的甚至以令人不可思議的速度分解腐爛。更令人費解的是,勘探結果並不一致,有些勘探隊甚至能毫發無傷地返回,仿佛是個玩笑。

“變化從邊界出現之前就已開始。”午餐後,副局長在總管那間既新又舊的辦公室裏說道。此刻,她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總管選擇接受這種表象,對於她先發制人地遣走人類學家和勘測員,他決定暫時先擱置怒氣。

格蕾絲在他桌子一角展開X區域的地圖:海岸、燈塔、大本營、小徑、湖泊與河流,而北方很多英裏外的那座島嶼標志著區域的邊緣……這算是入侵?襲擊?感染?用哪個詞合適?最糟的是局長手工標注為“隧道”的一個黑點,但人們大多稱其為“異常地形”。說最糟是因為並非所有生還的勘探隊員都見過它,盡管他們都曾在同一區域測繪。

格蕾絲將一疊文件扔在地圖上。總管感覺到一陣屬於他們這代人所獨有的懷舊情緒,然而使用紙張是多麽落後於時代。前任局長對於將現代科技帶過邊界充滿疑慮。她禁止某些形式的通訊,要求所有電子郵件都打印出來,電子版原件則定期歸档清理,對於使用互聯網和其他電子通訊手段,她也定下令人迷惑不解的規程。他要終止這些措施嗎?他還不確定,盡管它們不太實用,但他頗為認同。他只用互聯網進行研究與管理。他相信,在這個摩登時代,人們的思維有一種碎片化的趨勢。

“變化早就開始了……”

“有多早?”

“情報顯示,在邊界形成前至少一個世紀,那一帶的海岸就可能有不尋常的……動向。”在X區域形成前。一片“原始荒野”。截至今天,他從未聽到“原始”一詞被提及如此多次。

他心不在焉地想,不管是誰或是什麽創造了這片與外界隔絕的原始空間,他想知道他們是如何稱呼它的。也許叫渡假村,也許叫灘頭陣地,也許“他們”太高深莫測,給出的名稱他根本無法理解,也難以知悉理由。他曾問過代言者,是否需要查看其他重大神秘事件的档案,代言者的回答是“不”,就像一堵花崗巖懸崖,背後只有湛藍的天空。

總管發現,文档的概述裏就已充滿各種雜亂無章的信息,幾乎要將桌子壓垮。他知道,這些泛黃的紙張裏透露的內容,有相當一部分來自燈塔中的日記和警察的記錄——種種令人費解的現象需要從角落裏挖掘出來,迫使其現身於光明之下,仿佛浴室洗臉盆邊脫水卷曲的牙膏殼,最後那點牙膏需要擠一擠才出來。在老恐怖片裏,常有那種艱辛勞苦的大胡子漁民,用焦慮不安的雙眼瞪視著無情的海洋,他們口中暗示的“怪事”往往與此類似。懸而未決的失蹤事件、夜晚的光亮、古怪的拾荒者、虛假的航標燈,無數傳說都圍繞著那孤零零的海岸線和偏遠的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