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咒 004:重返(第3/5頁)

他沒有回電話,而是走進客廳,坐到沙發上。阿腸立即在他身邊盤作一團,他心不在焉地撫摸著貓的腦袋。一只鷦鷯之類的鳥在窗戶外面啄來啄去。還有知更鳥的啼鳴和蝙蝠的吱吱叫聲,他很欣慰,因為這些已經非常罕見了。

面對年少時所熟悉的一切,他決定把它們當作一種慰藉,並好好享受這棟房子。這些都有助於他相信,這份工作可以做得長久。但從第一天接受訓練起,母親就不厭其煩地告訴他:“總是要留一條退路。”因此,他在一只箱子的隔層裏藏了個標準包裹。除了制式佩槍,他還帶了更多武器,其中一把跟護照和錢存放在一起。

總管已拆開行李,物品留在打包狀態讓他感到難受。屋裏有座磚塊砌成的壁爐,基本只是起裝飾作用。他在壁爐架上擺放了一張棋盤和色彩鮮艷的木雕棋子。那是他父親最後的紀念物。父親曾將它們放在當地的手藝店裏售賣。他的職業生涯進入停滯狀態後,他去了一家社區中心工作。父親生命中最後十年裏,大量的藝術品像廢物一樣堆在後院的油布底下,偶爾會有個別收藏家買下其中一件,但這絕不是人們對他的作品重新產生了興趣,而更像是接待一名時間旅行者,一個幽靈。這張凝結在時間中的棋盤,反映了他們最後的對局。

他從沙發裏站起身,進入臥室,換上短褲、T恤衫和跑鞋。阿腸擡頭看著他,仿佛想要跟著一起去。

“我知道、我知道,我剛到家。但我會回來的。”

他決定將阿腸留在屋內,然後溜出大門。他戴上耳機,開始播放喜愛的古典樂,並沿著馬路和昏暗的街燈跑了起來。此刻,夜色已經很濃,山腳下的河面上方,只剩一片朦朧的深藍色天空。周圍是住家和商務公司的燈光。頭頂上,城市的反光將剛冒出頭的星辰推向天際深處。暑氣雖然已經消退,但蟋蟀和其他昆蟲的低鳴聲連綿不絕,仿佛招回了它們的幽靈。

他很快感覺到左腿肌肉有點緊,但他知道運動一下就會松弛下來。一開始他跑得很慢,觀察著鄰裏區域。此處大多是跟他的房子一樣的小房子,沒有柵欄,只有一排排高高的灌木叢。街道通常與山脊平行,也有向下的通道。他不在意街道蜿蜒曲折——他需要至少三到五英裏路。從一些人家門前經過時,濃郁的忍冬花香一陣陣向他襲來。外面人不多,只有少數蕩秋千的、遛狗的和玩滑板的。看到他經過,他們大多點頭致意。

總管加快速度,踏出節奏,向著山下的河流跑去。他發現,現在可以思考白天的事。他不斷回憶會議的場景,尤其是盤問生物學家的過程。他總是反復回想起那些在他縱容下源源不斷湧入的信息。明後天還會有更多,毫無疑問,新信息將不停地流入,然後才可能得出相應的結論。

他可以不涉足具體層面,停留在抽象的行政與管理上,但他相信這不是代言者要他做的,也不是副局長會放任他做的。假如他無法清晰地了解員工們面對的是什麽,要如何成為南境局的局長呢?他已經排好計劃,本周還將與生物學家進行三輪面談,再去一次X區域邊界上的入口處。他知道母親期望他根據實際情況來確定優先級。

跑步過程中,他一直想著那條邊界。他跑過的這座城市、他聽的音樂,居然都和邊界存在於同一世界上,這太荒謬了。管弦樂的強度逐漸增加。

邊界是隱形的。

它不允許折衷:一旦你觸碰到它,就會被拖進去(或者說拖過去?)。

它有著不連續的範圍,甚至延伸至海面以外一英裏處。軍隊拉起浮動護堤,並在該區域無休止地巡邏。

他一邊思索,一邊躍過一道長滿野葛的矮墻,抄街道之間的捷徑,並穿過一條殘破的石橋。他想到那些永不停歇的巡邏隊,不知他們是否在波浪間看到什麽,或者他們的生命中就只有枯燥的藍灰色,日復一日,痛苦無比。

邊界往內陸擴展至距離燈塔約七十英裏處,沿著海岸東西兩側各有約四十英裏寬,空中直達平流層的下方,地底則到軟流圈上方。

邊界上有一道門或一條通道,可以進入X區域。

那道門也許不是X區域的制造者創建的。

他經過街角的一家雜貨店,一家藥房,一家鄰裏酒吧,他穿過馬路,差點兒撞到一名騎自行車的女子。有時候,他必須離開人行道,沿著馬路邊跑。他想盡快到達河岸,但並不期待返程的上坡路。

你不可能從海上的邊界底下鉆過去,也不可能經由隧道越過陸地的邊界。雷達、聲納等先進儀器無法穿透邊界。從衛星上俯瞰,只能看到一片荒野,沒什麽特別的,而且圖像顯然是實時的。但那只是光學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