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6:局長(第2/3頁)

你是一名身材高大、外表威嚴的女子。你站在自家後院,焚燒一大堆含有秘密的紙片。這些收據,這些雜物,代表了你全部枯燥平庸的生活——通過你的塗鴉,轉化為“證據”。不管效果如何,你將液體燃料潑灑上去,如同無休無止、空洞愚蠢、荒謬可悲的殘渣,然後點燃一根火柴,看著那刺眼的黑煙滾滾升起,色如墨汁,翻滾回旋,毫無意義。沒有關系,因為你腦中仍有一絲閃爍的光亮,你無法將其掐滅,仿佛搖曳的燭光,藏在遙遠的黑暗中。那裏是一條隧道,是一座塔,是異常地形,是你在伸手觸摸索爾·埃文斯的臉。太多太多的負擔。你無力地倚在墻上,看著火焰升起,又看著它衰退熄滅。這還不夠。屋裏還有更多——沙發旁的茶幾上,廚房餐桌上,臥室的壁爐架上;你被浸泡在其中,仿佛淹溺。

順著後院的坡度往下看,窗戶裏亮著燈,電視也開著。沙發上有一男一女,以及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他們安靜從容地坐著看電視。不說話,也不幹別的,就只是看電視。他們絕不願朝你的方向看。雨點越來越密,越來越急,燃燒的紙片發出滋滋的聲響。

假如你回到屋裏,打開盒子,發現手機並不是手機,那要怎麽辦?假如遏制只是個笑話,那要怎麽辦?你連自己都遏制不了。假如你把手機帶回去再次測試,卻仍然一切正常,那要怎麽辦?假如你把手機帶回去,查出它不正常,然後你向洛瑞匯報,他哈哈大笑,說你是瘋子——或者你告訴了塞弗倫斯,而手機一動都不動,那要怎麽辦?你可是聲譽不佳的局長,你主管的機構無力解開負責調查的核心謎團。假如你還來不及越過邊界,或者說來不及護送生物學家越過邊界,癌症就已將你吞噬,那要怎麽辦?

你手持雪茄與紅酒,調高留聲機的音量,播放一張甚至不知何時買來的唱片。你希望這一切或可驅走黑暗,驅走腦中不斷徘徊的念頭——仿佛上帝正冷冷地注視著你,帶電的目光讓你動彈不得,如同一只平庸的蝴蝶,被釘在收藏家的展示盒裏。

風暴逐漸增強,你扔下雪茄,靜立著思索那隱形的邊界,還有各種無休無止的假說,而這些假說仿佛構成了某種精神信仰……你喝下那杯紅酒,哦,然後又拿了一整瓶,你仍然覺得不夠,你仍然不願回屋內面對……任何東西。

“告訴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快他媽的告訴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你朝著黑暗嘶吼,將杯子拋入黑夜,然後不自覺地跪倒在雨水、雷電和泥濘中。你不知道這代表反抗,還是因為疼痛,或者只是自發的反應。你真的不知道,就像你不知道屋裏的手機是否真的會動,是否真的具有生命。

燃燒的筆記被水浸透,濕乎乎地粘在一起,從燒烤架邊緣溢出,墜落下來。最後的幾顆火星在空中飄蕩,逐一熄滅。

於是,你終於站了起來。在雨中,你從泥地裏站起身,回到屋內,忽然間,一切變得十分寒冷寧靜。答案不在後院裏,因為即使你乞求別人,他們也不會來救你,尤其是當你乞求別人時。像往常一樣,你只能靠自己。你必須不停地前進,直到再也無法向前。

你必須堅持下去。目的地就在眼前。你可以堅持到底。

你不再研究科學降神會,你不再研究燈塔。你把剩余的筆記留在辦公室,你很清楚,它們數目龐大。你在家中徒勞地宣泄時所燒掉的數量,根本無法與之相比。

“會有人試圖燒毀房子嗎?”同一天晚上,你問房產經紀。你後來又去小酌了幾杯雞尾酒,以便能夠入睡,只是半夜又醒了過來,在床上無休止地翻來覆去。

燈光昏暗,電視沉默地閃爍著,並伴有一種輕微的嗡嗡聲。受保齡球道中交替閃亮的照明燈影響,天花板上的星星忽明忽暗。有人在點歌機上播放憂郁的西部鄉村歌曲,但仿佛來自極遠之處:我的心中似乎一動,有時我不得不順其自然。

“哦,當然有。”房產經紀說。拿老兵的話來講,“她開始熱身了”,他有時會突然口出妙語,“通常是為了獲得保險賠償而故意縱火。有時候,前夫看到前妻的新男友搬進去,就企圖燒掉房子。但你可能想不到,很多時候根本沒有任何理由。我認識一個家夥,有一天突然產生縱火的沖動,他就站在邊上看著一切被燒得精光。後來他哭了,不知自己為什麽這樣做。他不知道。不過我總覺得,一定有個原因。要麽是他不願向自己承認,要麽只是不知道。”

怒氣試圖沖破你的限制,它以懷疑的形式表現出來。一段時間以來,你一直懷疑一件事。

“你不是房產經紀,”你對那女人說,“你根本不是房產經紀。”她是筆記中的一點暗示,她是到處亂跑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