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5頁)

當我聽到莫伊拉說這話時周身被如此強烈的情感所占據,哪怕今天想起來我也覺得這令人不解。我轉身朝著她,簡直出離憤怒:

“關於這你知道些什麽呢?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因為你現在已經離開太久了!如果你知道了我們發現的所有事,諒你絕對不敢說出這種蠢話!”

“別胡說八道,”莫伊拉從來不是個很容易讓步的人,“這只不過是又一個露絲假造出來的把戲,僅此而已。”

“那我怎麽會親耳聽到他們說過呢?聽到他們講要怎麽用送奶車把傑拉爾丁小姐帶到樹林裏去?我怎麽會親耳聽到他們策劃這事呢,這跟露絲或者其他任何人都毫無關系?”

莫伊拉看著我,現在她沒那麽確信了。“你親耳聽到的?怎麽回事?在哪裏?”

“我聽到他們講的,清清楚楚,每個字都聽到了,他們不知道我在那裏。就在池塘邊,他們不知道我能聽見。這下你明白自己知道多少了吧!”

我推開她走了,穿過人群擁擠的庭院時,我回頭瞥了一眼露絲和其他人的身影,他們依然朝南操場的方向盯著看呢,對於我跟莫伊拉之間剛剛發生的事一無所知。這時我留意到我對他們一點都不生氣了,只是很生莫伊拉的氣。

即便如今,當我行駛在漫長灰沉沉的路上,思緒飄忽,無處著落的時候,有時我發覺自己又在從頭開始想這件事。為什麽那天我會對本該是我天然盟友的莫伊拉·B那麽充滿敵意?我想當時莫伊拉是希望我跟她一起跨越某個界限,可我還沒準備好。我想我當時大概已經感覺到,一旦越過這條線,等待我們的就會有更艱難、更黑暗的東西,而我不想要面對。我不想,也不想我們任何一個人去面對那些東西。

但還有一些時候,我會覺得那是不對的——這單純只是我跟露絲之間的事兒,那些日子裏,她的確激起了我那樣強烈的忠誠度。也許正因為如此,有幾次雖然我很想說,卻一直沒有提起過那天我跟莫伊拉之間的事——就在多佛的康復中心我照顧露絲的那些日子裏。

所有這些關於傑拉爾丁小姐的往事讓我想起大約三年之後發生的一件事,在秘密警衛的遊戲淡去很久之後。

我們在主樓後部底樓的五號教室裏等著上課。五號教室是最小的一間,尤其在這樣一個冬日的早晨,大暖氣開起來,所有的窗戶都蒙上一層霧氣,教室裏真的挺悶。也許我誇張了,但在我的記憶中,要想把全班人都塞進這間教室裏,學生真得擠到堆疊起來才可以。

那天早上,露絲坐在一張課桌後的椅子上,我就坐在課桌蓋上,身旁還有兩三個我們一起的學生或靠或坐。事實上,我想就是在我擠出空間放別人進來坐在我旁邊的時候,我才第一次注意到了那個鉛筆盒。

我現在還能看到那件文具,仿佛它近在眼前。筆盒亮閃閃的,像一只擦亮的皮鞋;深褐底色上綴滿了圓形的紅點點。頂上的拉鏈有個毛毛球拉手。我挪位的時候差一點坐到這個筆盒上,於是露絲馬上將它拿走離開我的視線。可我已經看到了,這正是她想要我看的,於是我說:

“哎呀!你從哪裏得的?是拍賣會上嗎?”

教室裏很吵,但幾乎所有的女生都聽到了,因此立刻就有四五個人羨慕地望著這個鉛筆盒。露絲等了幾秒鐘沒說話,仔細地留意著周圍的那些臉龐。最後她很刻意地說:

“就這麽說好了。咱們都認為我是拍賣會上得的。”說完她對我們所有人露出了一個“你懂得”笑容。

這樣的回答可能聽起來無傷大雅,但實際上她仿佛是突然起身打了我一巴掌,接下來的一會兒,我同時感到渾身冰冷又滾燙。我清楚地知道她的回答和她的笑容到底是什麽意思:她在聲稱這鉛筆盒是來自傑拉爾丁小姐的禮物。

這裏絕沒有任何誤會,因為她已經醞釀積蓄了幾個禮拜了。露絲會用一個特定的微笑,一種特別的語調——有時還會伴之以一根手指壓在唇上,或是擡起一只手,做出舞台表演式的耳語姿勢——來暗示傑拉爾丁小姐對她示好的種種小跡象:傑拉爾丁小姐在非周末的四點之前就允許露絲在台球室播放音樂磁帶;傑拉爾丁小姐在田間行走時要求大家安靜,但是當露絲走到身邊的時候,她卻開始跟她講話了,然後就容許其他人講話了。都是些諸如此類的小事,從來也不會明白地說出來,她只是用笑容暗示,還有那種“大家心照不宣”的表情。

當然,按照要求導師是不應該對個別學生區別對待的,但在某些範圍之內,總是能發現各種微小的偏心表現;露絲所暗示的大部分情況都很符合這些表現。可露絲這種虛張聲勢還是讓我恨得要命。當然,我始終拿不準她到底有沒有說實話,但因為她沒有實在地“說”出來,而只是暗示,你就永遠不可能直接質問她。因此每當發生這樣的事,我都只能由她去,咬住嘴唇希望這一刻快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