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5頁)

“這到底有什麽重要?那片大黃田跟這一切有什麽關系?你說到哪兒繼續就是了。”

天色漸晚,夏日夕照正在消退,那老舊的汽車站經過了最近的暴風雨,透著潮濕和黴氣。因此我沒有興致深究這到底有何重要。雖然我放下這話題,繼續討論我們之前的內容,但氣氛已經變得冰冷,無法幫助我們解決手頭的難題。

然而要想解釋我們那天傍晚所談的內容,我還需要再往前回溯一點。實際上,我得回溯好幾個禮拜,回到那年夏天早一些的時候。我跟其中一個老生有了一段情,那男孩名叫萊尼,坦白講,那主要是性的吸引。但是後來,他突然選擇開始培訓,然後就離開了。這讓我有點不安,露絲處理得非常好,她小心照看著我,又當心不顯得大驚小怪,如果我看起來不高興,她總會幫我打起精神。她還總是幫我些小忙,比如給我做三明治,或是替我做衛生值日等。

後來,大約在萊尼離開兩個星期之後的一天午夜,我們兩人一起坐在我的閣樓房間裏,捧著熱茶聊天,露絲說的關於萊尼的段子逗得我哈哈大笑。他人其實不壞,但是我一旦開始跟露絲講那些關於他的私密小事,就好像跟他有關的一切都滑稽可笑起來,於是我們就哈哈大笑不已。後來不知怎的露絲就伸出一個手指,挨個捋我沿著護壁板排開的一小排磁帶。她一邊笑著一邊漫不經心地一盒盒捋過來,但是後來我突然心生懷疑,認為這可能並非偶然;也許她幾天之前就發現了那盒磁帶,可能還仔細檢查以確定無誤,而後耐心等待恰當的時機“發現”它。幾年之後,我委婉試探著問露絲,可她似乎不明白我說的是什麽,因此可能是我錯了。總之當時就是那樣,每當我說出關於可憐的萊尼一丁點的小事,我們兩人就哈哈大笑,笑個不停,突然之間就像有個插頭被冷不丁拔下來一樣。露絲側躺在我的地毯上,在幽暗的燈光裏側眼觀看那些磁帶的盒脊,不知怎的朱迪·布裏奇沃特的那盒就到了她的手裏。過了不知道多久之後,她才說:

“你重新拿到這個有多久了?”

我告訴了她,盡量不動聲色地說,那天她跟其他人一起走開了之後,我和湯米如何偶然找到的。她又繼續翻看,然後說:

“所以是湯米替你找到的咯。”

“不,是我找到的。我先看到的。”

“你們倆誰都沒跟我說。”她聳聳肩,“反正,就算你說過,我也沒聽到。”

“關於諾福克的傳說是真的,”我說,“你知道,這是英格蘭失落的一角。”

我腦海中確曾閃過一個念頭,不知露絲會不會假裝不記得這個典故,但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那次我該記得的,”她說,“可能那時候我的紅圍巾能找回來。”

我們都笑了起來,那個不安的瞬間似乎就這樣過去了。但露絲再無多言,將磁帶放回去的樣子,讓我覺得這事兒還沒完。

我不知道接下來的談話是否是露絲根據剛才的發現有意引導的,還是說我們無論如何會聊到這裏,露絲只是後來才意識到可以這樣利用我們的談話內容。我們又回過頭去繼續談論萊尼,尤其說了很多他的性行為,我們又一次笑得樂不可支。一度我覺得自己如釋重負,她終於發現了那盒磁帶,並沒有大驚小怪,因此我並沒有步步小心,其實我本可以更小心的。因為沒過多久,我們就從笑話萊尼,轉到了笑話湯米,剛開始一切都沒什麽惡意,好像我們都很寵愛他的樣子。但後來,我們就開始笑話他的那些動物了。

正如我所說,我始終沒能確定,到底露絲是否故意將話題扭轉到了這裏。說句公道話,我甚至不確定是不是她先提起那些動物的。可是一旦開了頭,我就跟她一樣樂不可支——某只動物看上去像穿著內褲,另外一只靈感肯定來自被壓扁的刺猬。我想過程中我本該提一句說這些動物畫得很好,他能把動物畫到這種程度,水平真的很高。可我沒有這麽說。一部分是因為那盒磁帶;另外,如果我坦白的話,也是因為我發現露絲沒有嚴肅對待這些動物以及背後的一切含義,這讓我感到很開心。那天晚上我們結束的時候,我覺得我們依然像以往那樣親密無間。她出門時摸了摸我的臉,說:“你總是興致很高,這樣真好,凱西。”

因此幾天之後,在教堂墓地發生的事讓我毫無防備。那年夏天露絲在距離農舍大約半英裏的地方發現了一個很可愛的老教堂,教堂雜亂無章的庭院後面,有些古老的墓碑在草叢中傾斜倒伏。一切都被雜草覆蓋,但那裏真的很幽靜,露絲總是到這裏來看書,就在後墻欄杆附近,一棵大柳樹下的長椅上。剛開始我對她的閱讀熱情有點不以為然,去年夏天大家都在農舍外面圍坐在草地上看書的樣子還歷歷在目。盡管如此,如果我散步時朝那個方向走,就料定露絲很可能會在那裏,我會不知不覺穿過那座低矮的木門,沿著雜草叢生的小路穿過那些墓碑。那天下午,天氣暖和,周圍很靜,我猶如夢遊一般走上了這條小路,看著墓碑上一個個名字,突然發現不只是露絲,湯米也在柳樹下的長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