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6/7頁)

她說這些的時候,仍然沒有朝湯米的方向看。但她並非故意無視湯米的存在,而是強烈地專注於把她的意思表達給我,對其他的一切都視而不見。

“有幾次我差點就告訴你了,”她接著說,“可我沒有。即便是當時,我也知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過來,為此責怪我。可我還是什麽都沒對你說。這件事你沒有理由原諒我,但我現在想求你,因為……”她突然停了下來。

“因為什麽?”我問道。

她笑了,說道:“不為什麽。我希望你能原諒我,但我不指望你會。總之,這才連一半都沒有,實際上,連一丁點都算不上。最主要的是,我把你跟湯米分開了。”她的話音再次降低,幾乎成了耳語。“那是我幹過最壞的事。”

她稍微轉身,第一次將湯米納入了視線之中。但隨即,她立刻重新將視線集中在我一個人身上,但感覺她現在是對我們兩個人說話了。

“那是我幹過最壞的事。”她又說了一遍,“這件事我根本不能求你原諒我。上帝啊,這些話我自己在心裏說過太多遍了。真不敢相信我真的說出來了。應該是你們倆在一起。我不是假裝過去始終沒看清楚這點。我當然知道,打從記事開始我就看得清清楚楚。可我逼你們分開。我不是求你們兩個原諒我這件事。現在我不是為了這個。我想要你們改正這個錯誤。改正我對你們做錯的事。”

“你什麽意思,露絲?”湯米問道,“你什麽意思,怎麽改正?”他的話音溫和,充滿了孩子似的好奇心,我想就是這話弄得我哭泣起來。

“凱西,你聽我說,”露絲說,“你和湯米。你們得去試著申請延期。如果是你們倆,一定會有機會的。真的有勝算。”

她伸出一只手,放在我肩膀上,但我粗暴地甩開了她,透過淚水怒視著她。

“現在說這些太遲了。真的太遲了。”

“還不晚,凱西。你聽著。還沒有太遲。就算是湯米已經做了兩次捐獻,可是誰規定這樣就不可以了?”

“現在說這些太遲了。”我又開始哭泣,“有這種想法就很蠢。跟想在上面這種辦公室裏上班一樣蠢。這些都離我們太遠太遠了。”

露絲大搖其頭。“還不晚。湯米,你跟她說。”

我靠在方向盤上,根本看不到湯米。他發出了一種迷惑的哼哼聲,卻什麽話也沒說出來。

“聽著,”露絲說,“你們倆都聽我說。我想要咱們一起出這趟門,就是因為我想說我剛才說的這些話。但我想做這件事還因為我想給你們件東西。”她伸手在外衣口袋裏翻找,很快拿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條。“湯米,你最好收好。拿好。等凱西改主意的時候,你就拿出來。”

湯米向前探身,蹭到我們兩個座位中間,接過了那張紙。“謝謝你,露絲,”他說,仿佛她遞過來的是塊巧克力。過了幾秒鐘之後,他說:“這是什麽?我看不懂。”

“這是夫人的地址。就像你們剛剛對我說的那樣。你們至少得去嘗試一下。”

“你怎麽弄到的?”湯米問。

“不容易的。我花了很長時間,也冒了些風險。但我最終弄到了手,我是為你們倆弄來的。現在該你們去找她了,試試看。”

這時我已經停止了哭泣,發動了引擎。“夠了,”我說,“我們得送湯米回去了。然後我們自己還得回去。”

“但你們要考慮這件事,你們倆都要,好不好?”

“我現在只想回去,”我說。

“湯米,你來保管好這個地址,可以嗎?萬一凱西回心轉意。”

“我來收好,”湯米說。然後他比前次更為鄭重地又說了一次,“謝謝你,露絲。”

“我們看過那條船了,”我說,“但現在我們得回去了。可能要兩個鐘頭才能回到多佛。”

我再次開車上路,在我的記憶中,在回金斯費爾德的行程中,我們沒有再多說什麽。我們來到廣場的時候,那邊屋檐下依然聚集著一小群捐獻者。我先將車調頭,然後才放湯米下車。我們倆誰都沒有擁抱或親吻他,但當他朝那些捐獻者同伴走過去的時候,停了一下,朝我們粲然一笑,揮了揮手。

這可能有點奇怪,但在回露絲康復中心的路途中,我們也沒有認真討論過剛剛發生的事。部分可能是因為露絲筋疲力盡——剛才在路邊的那段對話似乎耗盡了她的氣力。但同時,我想兩人都覺得一天裏嚴肅談話已經夠多了,若還要多說,可能話題就要走偏了。我不知道開車回家的路上,露絲感覺如何,至於我,一旦所有那些劇烈的情感平復下去之後,隨著夜幕漸漸籠上來,沿途兩邊的路燈一一點亮,我就感覺沒事了。就好像某種懸在我頭頂很久的東西終於消失不見了,雖然事情遠未理清,但現在的感覺就好像至少是開了一扇門,通往更美好的地方。我倒不是說自己情緒高昂或者怎麽樣。任何涉及我們三個人關系的事都很微妙,我覺得很緊張,但總的來說這種緊張並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