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利撒留不知道是否應該接受這份工作,但現在還不急著答復。伊坎吉卡領他來到走廊,那個憲兵還在那兒守著。貝利撒留探手想去握住梯級,但動作不太利索。他抓了個空,驚慌失措地張開手臂,不知怎麽就在走廊中間旋轉起來,夠不到任何一堵墻壁。他嘆了口氣。

“好久沒在零重力下生活了。”他說,“誰能幫我一把?”

憲兵露出厭惡的表情,伸出他的手。貝利撒留摸索著抓住那只手,仿佛緊握著一條救生索,總算攀上了墻上的梯級。他小心翼翼地跟著他們穿過走廊,周圍褪色的碳聚合物墻壁讓人感覺冷冰冰的,很壓抑。要是裝幾個小彩燈,也許會讓飛船更溫暖些。伊坎吉卡停了下來,將手掌按在一部傳感器上,一道艙門向下打開。裏面顯露出一間陰暗的房間,大小差不多能放下幾口棺材。

“我們讓一位軍官搬到主營去了,這樣在你逗留期間可以有貴賓的感覺。”伊坎吉卡說道。貝利撒留覺得她的話裏應該是沒帶諷刺意味。他在偶人自由城房子裏的淋浴間都比這個房間大。

他飄進屋子,轉身面對她。她棕色的眼睛挑釁地盯著他。“你們不可能擊敗聚合政府的,”他最後說,“他們哪怕是打個噴嚏,其他宗主國都會提心吊膽,更別說你們了。”

“你只管施展你的魔術,剩下的交給我們。”

她犀利的目光直直地瞪著他,然後又稍稍軟化下來。

“我對你這個人沒什麽意見,阿霍納,”她說,“但沒人願意在壓迫下生活。你嘮叨了半天,不過是些人們重復了幾十年的老生常談。我們不是自己家園的主人(1)……”這句老話,她只說到一半就沒再繼續。

墻壁內的自動門再次升起關閉。借助天花板上一只方頂燈的弱光,能看到四面年久褪色的灰棕色碳纖維墻壁。其中一面墻上綁著一個零重力睡袋;另一面墻上有只手柄,拉開是一個小水槽和配套的水龍頭。空氣中摻雜著汗水的氣味。屋子裏肯定有攝像頭在監視著他。撒哈拉以南聯盟的激情顯而易見,他們的偏執也同樣如此。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睡袋鉆進去,把自己綁好。他關上燈,閉上眼睛,腦中的思索卻還停不下來。

撒哈拉以南聯盟在籌劃一場反對文明中最強大力量的獨立戰爭。他們需要一個騙子,來幫助他們把秘密武器運到一個可能讓他們化為齏粉的地方。這麽看起來,這任務可不那麽吸引人。

更重要的是,伊坎吉卡還隱瞞了什麽事情。她撒謊的技巧十分拙劣。某個聯盟科學家僅憑一己之力,突然搞出了一個新型推進系統,這件事的概率可算是微乎其微。他們的新武器——暴脹子驅動器——是從哪兒得到的?他得好好想想。

量人大腦已經過十一代的升級改造,不斷強化其算數和幾何能力,再加上極為清晰的記憶力。這些能力足以培育出智商驚人的孩子,但想要解決宇宙中最艱深、最抽象的問題,量人還需要進一步強化自身。

仿照電魚的DNA改造,使得每個量人的肋下都有電肌塊,那是一組肌肉,作用類似電池。貝利撒留從自己的電肌塊發送了一股持續的極化微電流到他的左顳區——大腦中與感官輸入和語言相關聯的區域。片刻之後,他的大腦對語言和交際的細微之處進行辨識的能力減弱了,嗅覺、味覺和觸覺也同樣被抑制。與此同時,大腦右前葉的活性大大增強,跟數學創造性有關的腦神經連接不斷擴增,幾何思維能力也上升到超越天才的水平。量人稱這個狀態為“白癡天才”。

貝利撒留從電肌塊又發出了另一股電流,讓他的磁小體——肌細胞中含有微型金屬線圈的細胞器——帶電。他的身體周圍展開了一個弱磁場,能夠讓他感受到“木塔帕號”施加在他胳膊和腿上的電場和磁場。天花板格上連接到隱藏式水槽的金屬鉸鏈讓他的磁場產生了失真。那台沒打開的電腦顯示器後面連著的金屬線纜也是如此。這間狹窄客艙某個角落裏嵌著的那部攝像機也有同樣的效果。他調整了自己的磁場,重點感應那部攝像機所導致的失真。攝像機沒做出反應,說明它不是現代化的靈敏機器,只能監控圖像。

貝利撒留轉身背對攝像頭,把腦袋鉆進睡袋,裝作在睡覺的樣子。在睡袋的黑暗中,他掏出剛才從憲兵手背上摘下來的膠貼。很久都沒幹過從別人身上“揀”錢包、硬幣或是芯片的活計了。他一度擔心自己沒準兒會失手。

這膠貼是一片透氣的碳絲織網,上面有半導體納米電路。柔軟貼身,隱約有光澤,由身體的運動能供電。他把膠貼貼在左手背上。上面的細小數字和字母亮了起來,發出微光。貝利撒留白天曾經讓伊坎吉卡好多次旋轉全息圖,這樣他就能觀察她是如何操縱膠貼的。她當時的動作自信而熟練,而他現在只能試探著操作。一個簡略的全息影像浮現在他的手背上方。膠貼沒有設置密碼鎖定,這意味著飛船上的所有設備可能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