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貝利撒留的燒退了,面前擺著一份軍隊聚餐的晚宴邀請函。發函的邀請者是少將魯多,第六遠征軍的總司令。貝利撒留以前從來沒有參加過軍隊聚餐。這種事兒感覺都是老掉牙的傳統了,沒什麽意義。再說如果一件樂事被安排得正經八百、井井有條,好像就再也不是個樂子了。但七點鐘的時候,一名冷峻的憲兵專門前來帶他赴宴。

“木塔帕號”在加速行駛,模擬出五分之一個重力加速度。餐廳很寬大,飾以老式的桌布、白色的碟碗,還有真正的銀器。墻上掛著撒哈拉以南聯盟的標志,上面沒有聚合政府的鳶尾花紋章。

他們給貝利撒留發了一套棕色的軍服,不帶任何徽記。艦隊的各式軍服差別不大,都是衣領上鑲嵌著金屬和紅寶石標志,衣服上有表示軍階等級的肩章和袖章,軍銜從魯多的少將到包括伊坎吉卡在內的幾位少校。沒有人佩戴勛章,連少將都沒有。貝利撒留提到了這個有別於其他軍隊的不同尋常之處,晚宴的主持人,一位頭發花白的上校作了解釋:在自己的祖國還要仰聚合政府鼻息的時候,誰都不願意領受什麽勛章。

晚宴的主持人為貝利撒留介紹了大家。原本他還有點奇怪:伊坎吉卡緣何能擁有跟她的軍銜並不相稱的權力。介紹之後他就明白了。伊坎吉卡少校跟魯多少將共侍一夫,是一段三人婚姻關系中的“小”老婆。魯多和伊坎吉卡共同的那位“中間”丈夫是個身材高大的上校。貝利撒留之前沒什麽緣由去研究聯盟的社會風俗,一直沒有發現他們承襲了自己金星宗主國的三人婚姻習俗。

二十幾位高級軍官出席了晚宴,包括各艘戰艦的上校艦長、重要指揮崗位上的中校和少校,還有分別統領遠征軍兩翼的兩位準將。每個人對貝利撒留都是冷冰冰的。他們好像充滿狐疑,也許是對他,也許是對陌生人,也許兩者兼而有之。到底為什麽他也不知道。不過這也可以理解:就算換作他,經過四十多年與世隔絕的生活之後,也會對陌生人存有戒心。

貝利撒留被安排坐在少將的左手邊,對面是一位面相嚴峻的準將,旁邊是伊坎吉卡和外交官巴貝迪。軍官們沿著桌子兩邊排列坐好。就在他的面前,人們相互交談,時而是虛情假意的愉快友好,時而又是勉為其難的彬彬有禮。身著軍禮服的下士們端上來簡樸的飯菜,人們談話的音量也逐漸提高。有些人說帶著口音的法語,但大多數人講紹納語,這種語言貝利撒留的量人大腦沒有相關存档,也還沒有成功解碼。

最後,他和少將周圍安靜下來。少將看著坐在左側的貝利撒留,不苟言笑。餐廳裏大多數人跟伊坎吉卡個頭相仿,可是眼前這個女人即使跟貝利撒留比起來也顯得十分瘦小。

“讓我們為勝利幹杯,少將。”他朝著魯多舉起酒杯,提議道。她端起了酒杯,其他人也紛紛舉杯。

“他看上去可真年輕,簡直都可以當我的孫子了。”魯多對巴貝迪說。

“阿霍納先生曾經切入一家財閥政府銀行的金庫,盜走了一部實驗性A.I.。當時他還是一個少年。”巴貝迪說。

“那樁案子證據不足,”貝利撒留說,“我都沒有被起訴。”

“他還曾經因為涉嫌間諜活動而被聚合政府通緝問訊,”巴貝迪又說,“暴露了聚合政府的國防機密。”

“這些指控後來都撤銷了,”貝利撒留說,“沒有證據表明我有任何牽連。我可以自由通過聚合政府治下的空間。”

“這麽說,阿霍納先生總是會惹上些麻煩。”魯多說道。

“他總是會擺脫麻煩,而這正是我們所需要的,長官。”巴貝迪說。

“正是如此。”她贊同道。

“你們想去通天軸的另一邊,是要做什麽,少將?”貝利撒留輕聲問道,“你們擁有的東西,聚合政府肯定也想要。偶人也同樣想要。”

“那他們可以來試試,看看能不能拿得走。”她答道。人們談話的嘈雜聲降低了,軍官們神情緊張地側耳傾聽他們的指揮官講話。“一百二十五年前,金星國跟撒哈拉以南聯盟簽署了一份協議。在上一個世紀,我們用自己的鮮血盡忠報效宗主國,聯盟已經償清了欠下的債務。”

“聚合政府在印第安座ε星系擁有許多不動產,”貝利撒留說,“兩個固若金湯的通天軸蟲洞。他們的普通戰艦都比你們的巡洋艦還大,數量也更多。而且我相信他們在那裏部署了一艘無畏艦。”

“確實部署了。”巴貝迪說。

他們這是去送命。只要遇上聚合政府艦隊,他們必死無疑。聯盟請他幫忙要去的,是一個他們會丟掉性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