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齊 南

上海是一座非常需要冬眠的城市。各種各樣的燈光色彩聲響振動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交流著,三千萬人擁擠在這裏,並且和整座城市通過這些燈光色彩聲響振動緊緊地聯系在一起。閉上眼,耳中的聲響更為清晰;即便睡著覺,人和物間的故事也會不停地在夢裏閃現。想要絕對的孤獨是不可能的,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東西都被彼此用力地聯通著,無論你喜歡與否。你的肉體永遠是屬於外部的——意識或許可以短暫地全部交回自己,但也只有像只倉鼠或者蛇那樣徹底冬眠過去才行。楊進開用力推開窗子,過於老舊扭曲的合頁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同時一陣混合著嘈雜繁鬧聲響的冷風吹了進來,似乎還隱約帶著花的香氣。剛丟到桌面上的幾封信險些被吹下去,楊進開趕緊坐下按住,不由得又打了個哆嗦。二月裏的上海,冬天遠遠沒有過去,依舊潮濕陰冷,所以對楊進開來說,每天給辦公室開窗通風是個並沒有太多享受的程序。他今天來辦公室的時間比往常都要早一點,這間位於虹口和楊浦交界的小辦公室就在他新搬的公寓小區旁邊,一排臨街店鋪二樓最偏僻的地方,絕非清靜安神的角落。這個街區臨著幾所大學,周邊的小商鋪很多都是服務於大學生的。現在寒假結束還沒多久,這些店面就幾乎都開了,人們在從店鋪擺出街來的攤位間嫻熟地走著。因為明天就是情人節,各種小店門口都臨時多加了玫瑰鮮花這塊買賣。一團團紅色為主的花束雜七雜八地插在最外面的桶裏。楊進開這個私人調查所之所以選擇這裏,一是交通方便,離地鐵3、4號線的轉接站不遠,二來租金比較實惠,對他這個一直緊緊巴巴維持的小調查所來說,這也是一個不得不做的考慮。剛入行的時候,楊進開也考慮過不租單獨的辦公室,在搜索網站上投推廣廣告,用私人電話和郵件來聯絡,面談就放在附近的咖啡店。但很快他就發覺,大多數(其實也並不多)來電咨詢的客人一聽沒有辦公室,都更加猶豫是否來面談了,所以後來他咬了咬牙租了這間小辦公室。另一個後來楊進開才慢慢覺出的好處是,辦公室要從隔壁聯華超市大門側邊的樓梯上來,這能給客人難得的私密感。雖然第一次有點兒難找,但私人調查也不是靠招牌吸引隨便路過的誰進來就點單的,不是奶茶或者手機貼膜那類的生意。在這個大多數客人都更傾向於不被人注意的行業,私密無疑非常重要,楊進開很清楚這點,第一次上門時戴口罩墨鏡的客人不在少數。離昨天電話預約的時間還差二十分鐘,楊進開把空調的熱風開到最大,一邊使勁搓著手,一邊從包裏拿出電腦打開,又手忙腳亂地把辦公桌和沙發歸置齊整。他這間狹小的辦公室亂得就像昨晚被兩個醉鬼光顧過一樣。楊進開很早就知道,對任何人來說,第一印象一般都比他意識到的更重要,而且更要命的是:世界上絕對沒有第二次制造第一印象的機會。他記得昨天電話裏是一個年長、略帶遲疑的老人的聲音,這點不會錯,但由於昨晚還喝了點兒酒,之後的記憶就有點模糊了。其實,昨天委托人在電話裏的第一句話不是物理考試,而是“我有很多錢,我要找人處理一件簡單的委托。有人介紹說你在這行很有經驗,不過在此之前請認真回答我的一個問題”。接到電話後,楊進開一聽就告訴自己必須要接這個案子。雖然那個問題是蒙的,但今天第一次見面會談,自己非常有必要給這位潛在雇主塑造出沉穩盡職的中年調查人員的第一印象,把生意徹底做下來。一定要接下這個案子,只要有錢賺。楊進開的計劃很明確也很迫不得已。現在是淡季,他的私人調查生意已經幹巴到沒水了——在春節這段時間裏,似乎全上海所有犯“桃色罪行”的人都已經改邪歸正,要不就是荷爾蒙在過去一個月的冷冬裏被徹底凍結了。距離上次委托結束已經快三個星期了。這漫長的三個星期裏,只有樓下聯華超市送的雞蛋限時打折券算是唯一的進項,而付下季房租的時間就在下個月底,顯然這無法用雞蛋打折券付清。楊進開必須盡快接到下一個案子,還要盡快結案才能避免再次動用不多的儲蓄。今天正好是情人節的前一天,天注定就應該是個讓他重新開張的日子。一切似乎都準備妥了。楊進開站起來關上窗戶,然後回身再次環視一圈,卻發現門口的衣帽架上還赫然掛著一條黃色的連褲襪。楊進開大吃一驚,慌忙過去摘下,與此同時,門鈴響了,客人在昨天電話約好的時間如期而至。匆忙之下,楊進開只能趕緊把褲襪團起來,隨手塞進門邊一個小櫃的最下格。每個人的家裏都有這麽一個類似的小櫃子,平時總是隨手把各種拿不準有沒有用的東西扔進去,然後順理成章地徹底遺忘,直到天荒地老的某一天,才終於意識到無數記憶碎片都已經隨著灰塵累積在了裏面,然而繼續保存這段記憶的最好辦法,就是繼續遺忘下去。楊進開又緊張地確認了下發型,下意識地咳了一下,撫了撫領子,展開微笑,才打開門。“齊先生吧,請進。”這個叫齊先生的人在沙發上坐下,一臉木然地看著正對面的楊進開,楊進開微笑著回視,等著客人開口,並暗自祈禱自己前一刻鐘花在自己第一印象上的努力發揮成效。齊先生給他的第一印象無疑是極其鼓舞人心的:無論齊先生是什麽人,他有錢,而且一定會付錢。楊進開心裏暗喜,同時熟練地把欣喜掩飾在職業笑容裏。後來當楊進開再次回想起第一次見齊南的場景的時候,他意識到其實齊南給他的第一印象是更加復雜而不安的。但在那個潮濕陰冷的早上,楊進開幹癟的錢包讓他唯一重視到的,只是這客人是個財主,靠譜的財主。齊先生看起來比電話裏歲數更年長一些,上身正挺著坐在沙發正中間,雙手向內扶著膝蓋。楊進開注意到他的左手露出一大片似乎是被灼傷過的疤痕,紅色的疤痕在蒼白的膚色映襯下非常顯眼。大約七十歲的年紀,一頭幾乎全白的短發修剪得非常整齊,完全沒有蓄須。他身穿一套深灰的大衣和西裝,看剪裁式樣是定制的,圍巾和手套雖然半舊,但似乎也是高档貨。不過,他消瘦的身材使外衣顯得有點空,楊進開猜這可能是因為他的身體出於某種原因突然衰弱,對這個年紀的老人來說,這一般都不是什麽好事。齊先生緊繃著臉,氣色很不好,雖然很瘦但是似乎隱約有點浮腫,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灰白色。左眼下方不知是老人斑還是黑眼圈,有一片明顯的陰影。但他的眼睛格外有神,目不轉睛地盯著正前方的自己。客人似乎有點緊張,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到了幾乎有點尷尬的空白長度,終於下定決心般地開了口。“楊先生,我們昨天通過電話,我需要人幫助取回一件東西。有人推薦說你在這方面很有經驗。”楊進開有點意外。自開業以來,他的私人調查業務從來沒做過一起失物尋回的生意——除非轉移的愛情也算一種失物。齊先生說有人推薦,只能是為了拿熟人優惠價的說辭,這幼稚的老狐狸。“當然,我們調查所精於各種民事調查,尤其對各種失物尋回委托來說,全上海也不會有別家比我們更有經驗了,您今天來是找對人了。”楊進開帶著青春已逝中年未滿的沉穩聲音說,險些連自己都信了。委托不是楊進開最擅長的抓奸,更不是這行裏人人夢想的豪門總裁巨款招募貼身保鏢照顧剛剛留學歸來的任性妙齡少女繼承人,委托人又早早暴露出殺價伎倆,到現在為止發生的一切,絕不算什麽好開頭。不過楊進開也早已經過了幻想和現實搞不清的年紀,他從兜裏取出一支煙示意,齊先生擺了擺手,楊進開自己點上,聽齊先生繼續說下去。“我叫齊南,是上海閔南理工大學的教授。我有件東西在別人手裏,我要你幫我拿回來。錢不是問題。”楊進開感興趣的只有最後一句。毫無疑問,錢不是問題的客人才是最好的客人。不過為保險起見,楊進開還是先提醒了一句:“齊教授,您提到的這個東西,涉及債務或者法律上物權不清晰的情形嗎?如果是的話……”“沒有物權不清,就是我的東西!”齊南含著怒氣說,臉上泛起一片紅暈。“沒問題,只是程序上必須確認這點。”楊進開咬著煙屁股微笑,從外套裏取出筆記本來打開。“好的,齊教授。請詳細介紹下您所知的所有背景,我們好做研究。”齊南吐了口氣,似乎對需要說更多東西沒有準備,但還是慢慢地開了口。“聽著楊先生,這是個非常簡單的委托,你真的不需要知道太多。我丟失的是我的一本筆記,不是什麽值錢東西,但對我個人來說很重要。16開,黑色硬皮,很厚,後半部被火烤過,有點殘缺。我之前借給我的學生參考,不久前他……他去世了,很不幸。我知道現在筆記本在誰手裏,他叫程書國,也是閔南理工大學物理系的教授。我知道本子在他手上,但是他不肯還給我,所以我需要你做的只是為我取回來。”“請問這個程……程書國教授,他不還您筆記的原因是什麽?”“因為他是個卑鄙小人,是個騙子!誰知道什麽原因!咳咳咳!”齊南突然發怒,同時臉色越加漲紅,又猛地咳嗽起來,好不容易才止住。“好的,齊教授。不過坦率地說,如果你無法說服這個程書國把筆記還給你,我們能做的可能也非常有限了。我們的業務是只做非介入式的調查,在某些情況下,也可以做些介入式的,你知道,磋商。”楊進開在這裏嘿嘿地笑了笑,“但違法的事肯定不行,我們沒有任何強制手段……”齊南從大衣兜裏掏出手絹捂著嘴,緩緩喘了口氣,才又接著說:“不需要你來做這些……聽著,程書國是個小人,我知道他拿走筆記只是為了錢。我不想再見到那個混蛋,你去問他要多少錢,我付給他。”他一邊說一邊從內兜裏掏出一個小本子扔給楊進開。齊南這一扔扔得非常糟糕,但楊進開還是輕松接住了,並立刻發現這是一本中國銀行的存折。他打開看了一眼上面的數字,又擡眼看了看坐在對面沙發上的齊南。“齊教授,這是非常大的一筆錢。”“錢不重要……其中一萬元作為給你的定金,算是調查費用。我只要把我的筆記換回來,多少錢我不在乎,剩下的錢都是你的……不過要盡快,時間不多了……咳咳……”齊南臉上那股莫名的血色消失了,慢慢恢復到之前的蒼白。他緩緩站起來,一邊走向門口一邊說:“密碼是前天的日期,140211,程書國的辦公地址和聯系方式都寫在存折的最後一頁。你每天都要給我打電話通報進展,你知道我的手機電話。”楊進開慌忙把存折夾進筆記本裏,把手裏的煙擰碎在煙灰缸,趕去陪齊先生下樓。齊南喘了一口氣,轉身問了一個楊進開沒有想到的問題。“楊先生,你的教育背景是什麽?”楊進開愣了下,下意識地回答:“本科。”齊教授皺了皺眉,“啊,你還讀過大學?專業呢?”“化工。”“成績如何?”“這個,說實話不怎麽好,大四病休了一年,後來就沒回去。”“還好,好吧。”楊進開發誓他看到了見面以來齊教授第一個輕松的笑容。“筆記拿到之後絕對不要打開,立刻通知我。我等你消息。”楊進開目送齊教授蹣跚離開,自己又在樓下抽了半顆煙,就立刻被刺骨的寒風重新吹回到了辦公室。雖然清冽的冷風依然在頭發裏,但他仍然覺得腦袋一陣發暈。昨天聽到電話裏沉穩的聲音,還以為是件典型的“老夫少妻”桃色調查的委托,他最愛的那種B類委托,沒想到卻是一件似乎很不起眼的失物尋回,或者說委托交涉,更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委托人還慷慨地預付了這麽一大筆費用,齊南最後問的幾個問題更是弄得他莫名其妙。楊進開坐回自己的椅子,從筆記本裏拿出夾著的存折,再次打開仔細查看。開戶行是中國銀行閔行支行,雖然現在銀行都會提供電子銀行卡,但顯然老派的齊教授仍然使用傳統的存折。戶頭是新開的,開在一個叫馮燦的人名下,前天,也就是2月11日,存入了兩筆錢,一筆九十萬,一筆三十萬,一共一百二十萬元。這毫無疑問是一筆巨款。這個戶名並不是齊南,姓也不同,看不出是齊南的親屬還是朋友,也不知道兩個人的關系會不會跟案子有什麽聯系。一百二十萬,其中一萬元已經實實在在地落進了自己的口袋裏,這毫無疑問是真的。平時調查“桃色犯罪嫌疑人”,楊進開只收七百塊一天,辦案開銷另算,老客戶還能更便宜。有老客戶其實很自然,所有這種“桃色罪犯”基本都是不可救藥的慣犯。楊進開有過一個接連委托他抓老公情婦的女客人,從小四抓起(因為女客人本身是小三上位),直到後面個位數字都不夠用了。楊進開給了她很大的折扣,當然後來也和她禮節性地約會了幾晚,在她成功割走那個倒黴好色身體又過分康健的寧波佬一半身家之後。楊進開不是沒有見過錢,但暫時還無法把這麽大的一筆款子和一本丟失的筆記本聯系起來。這世界有錢的傻瓜很多,楊進開很明白,他自己以前可能也算一個,但現在就把這委托看得太輕易,顯然為時尚早。楊進開打開電腦,進入閔南理工大學主頁,很快就在物理與天文系的主頁上找到了齊南和程書國。程書國醒目地列在傑出人才欄目裏,是理論物理和交叉科學研究所的系主任,官網照片上是個面露微笑的中年人,滿頭黑發整齊地梳理著。齊南是凝聚態物理研究所的教授,毫無疑問是相當久遠前的一張照片,發型是醒目的後梳長發,兩眼光芒照人,同樣在沉靜地微笑著。網上附有兩人的完整簡歷、學術論文列表和工作聯系方式。楊進開把簡歷網頁保存下來,用辦公室裏的小型彩色噴墨打印機打印了一份夾進自己的筆記本。楊進開看了眼擺在手邊的存折,心念一動,打開一個搜索網站,試著把“馮燦”加“閔南理工大學”“物理系”作為關鍵字搜索了一下,果然有發現。閔南理工大學凝聚態物理研究所下面有個博士名叫馮燦,應該就是這個。博士的簡歷相比教授就簡單多了,只有短短幾行字,而且很可惜並沒有照片。楊進開同時注意到,在搜索結果很靠前的位置裏另有幾條相關的近期熱點新聞:《閔南理工大學又現學生自殺》《閔南理工大學物理系博士後跳樓自殺,疑似科研壓力大或感情糾葛》等等。楊進開點開其中一條。本報訊(記者 劉芳 實習記者 刁新玲)××日晚十點半左右,上海閔南理工大學,一男生從物理系樓頂跳下身亡。據悉,該男生為該校物理系博士後研究員羅某,目前,跳樓原因正在調查中。今日上午,本報記者來到上海閔南理工大學物理樓北側,找到該男生跳樓墜落地點。記者在現場看到,墜樓地點位於樓下的綠化帶內,已經被黃色的警戒帶隔離開。附近的松樹枝已被壓斷,地上有新土遮蓋的痕跡。物理樓門口的台階上還放著白菊。據在場學生講,白菊是為了紀念前一日跳樓身亡的同學而放置的。上海閔南理工大學物理樓位於閔南理工大學西南校區中部,一共十七層,是該校區最高的建築之一。據悉,該校區建立不到三十年,但已有多起在物理樓發生的跳樓自殺事件。據事發物理樓的一位保潔員說,昨晚十一點多,看到救護車和警車停在物理樓東北角的小路上,還有許多人在圍觀,自己走上前去才知道是有學生跳樓了,但自己並沒有看到跳樓學生本人。目前,羅某跳樓原因正在進一步調查中,由於跳樓事件發生在情人節的前夕,不由得讓人懷疑很有可能是出於感情糾葛……時間發生在上周,而且正是物理系的博士後研究員,這和齊南教授的委托有什麽聯系嗎?楊進開又重新打開閔南理工大學物理系的網頁,但沒有找到任何羅姓的博士後研究員,只有一個叫羅玉清的副教授。女性,肯定不是,楊進開搖了搖頭。楊進開突然注意到,職位搜索欄最底下還有個灰色的“永久懷念”欄,小心地點進去,看到裏面的網頁只有光禿禿的一排名字,沒有任何身份或者生卒年月等的介紹,看起來應該是物理和天文學院所有已故教職工的名單。楊進開看到這排名字的最後,不禁輕呼了口氣,果然是一個姓羅的名字:羅江。楊進開接著用網頁快照找到了羅江原來在官網上的簡歷,看快照的時間,這簡介應該就是在一周前被取下的。簡歷也很簡短,看得出羅江是在新加坡新南理工讀的本科,後來轉到了閔南理工大學,接著是很簡單的研究方向和短短幾份論文清單。不過他的照片給人印象深刻——他穿著一件破舊的黑色T恤,臉還算清秀帥氣,但胡子拉碴的顯得有點頹廢,偏長的頭發遮在額頭上,沒戴眼鏡,眼神似乎聚焦在莫名的方向上。官網上注明羅江是理論物理和交叉科學研究所的博士後研究員,所以如果羅江就是齊教授提到的那個最近去世的學生的話,他實際上應該是程書國的學生才對。為什麽齊教授會說是自己的學生呢?楊進開沒有頭緒。楊進開把馮燦和羅江的簡歷同樣保存下來,打印了折在筆記本裏,又想了想,用手機打了個時間很長的電話,然後把保存的網頁信息發了出去。放下電話,楊進開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出於好奇,他想在網上試著搜一下第一宇宙速度和第二宇宙速度。但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一個陌生號碼。楊進開接起來,就聽見裏面傳來一聲嬌嗔,令他不由一笑,把兩腿高高蹺在桌子上,聲音也隨之飄蕩起來。“Sorry,剛才正在接一個電話……哎我說你昨晚是不是落了東西在我這兒啊……明晚不行啊有安排了,要不要今晚來拿?別說沒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