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星雲詩人聯盟(1)

第二天,也就是二月二十三日早上,楊進開早早地就醒了,安靜地躺在房間裏看手機上的時間。到了七點過五分,走廊裏突然遠遠地響起一陣高聲喧鬧,夾雜著小護士們的尖叫,似乎哪裏發生了爭鬥。楊進開立刻起身掀開被子。他雖然還穿著那件住院服,但已經穿上了跑步鞋。這雙鞋是昨晚他偷偷從護士值班室裏拿走的,估計是某個醫生留下的。至少比他自己的鞋碼小了兩號,雖然緊了點,但現在不是抱怨舒適度的時候。楊進開迅速起身,推門探出頭去。電梯門口的警察已經不在了,遠處護士休息室門口圍了一群人,似乎是它對面的房間裏發生了什麽事。楊進開迅速離開房間走到馮燦門口,輕輕敲了敲門。門立刻打開了,馮燦探出頭來看了一眼,趕緊跟著楊進開向電梯走去,也是一身住院服。非常不走運,電梯在最底樓。楊進開在電梯間暗罵了一句,手指飛速按下按鈕。等候電梯上來的十幾秒,對於兩個人來說仿佛像幾個世紀那樣漫長,一邊留神聽著走廊盡頭仍然在持續的爭吵聲,一邊心驚膽戰地盯著電梯上行的數字。楊進開感覺數字跳動得比女人挑鞋還要慢,而爭吵聲似乎就要停止了。這時,走廊裏的一扇門突然打開了,馮燦嚇得一聲驚叫。楊進開轉頭一看,王墨正從她的房間探出頭來,對著他笑著眨了眨眼,右手比了個“OK”的手勢。楊進開眨了眨眼點了點頭,王墨重新關上門。電梯終於到了,楊進開和馮燦長出一口氣,正準備走進去,電梯門一打開,裏面竟然有三個護士迎面走出來。其中一個年長些,長得像容嬤嬤的護士奇怪地看著他們,警惕地問:“你們這是……”楊進開驚得一愣,還沒說話,馮燦搶先開口:“是替班護士吧?你們怎麽才來啊?趕緊去值班室幫忙吧,裏面有人打起來了,拉都拉不住!”幾個護士這時也已經聽到了吵鬧聲,快步向值班室走去。楊進開和馮燦正要開溜,“容嬤嬤”護士突然回過身來對他們喊了一聲:“等等。”完了,馮燦閉上了眼睛,楊進開強控制住回過頭來,看著“容嬤嬤”護士。“容嬤嬤”看了看他們,說了句“謝謝”,笑著快速走出了電梯間。楊進開和馮燦終於跨進了電梯,按下一樓鍵。兩個人靠著電梯廂扭頭對視,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剛才好險啊。”楊進開有氣無力地說。馮燦看著他,苦笑著點點頭。等了一會兒,她扭頭盯著電梯樓層按鍵區,輕輕地說:“剛才那個女孩就是王墨,女警察?”楊進開點了點頭。馮燦過了會兒又說:“長得挺漂亮。”楊進開看了看馮燦,又點點頭,“還很有勁兒。”在一樓,楊進開和馮燦的一身住院服並沒有引起太多注意。兩個人快步走出醫院。在醫院門口一側的車站旁,一輛大眾出租車已經等候在那裏,這是楊進開昨晚就用手機預約好的。兩個人立刻去了楊進開的公寓。醫院距離公寓並不遠,路上車還很少,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楊進開步入電梯的時候,不由得回想起前天晚上驚心動魄的一幕。滿地狼藉的痕跡當然早已被清理幹凈了,但電梯裏的壽險廣告牌還沒有重新掛起來。楊進開心裏不禁又有些後怕。同在電梯裏的還有一位阿婆,和他們面對面站著,看起來有點眼熟,應該就是本樓的某個鄰居阿婆。阿婆估計是早起鍛煉回來,穿著一身黑色的打太極拳的衣服,斜背著一把用紅綢子裹著的系著長穗的寶劍,手裏提著個印有中國電信牌子的環保購物袋,裏面裝著剛買的菜。阿婆斜眼看了看穿著一身住院服的楊進開和馮燦,也許是認出了楊進開,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最終沒有說話。不知道為什麽,楊進開的心情也慢慢放松下來。進了房間,馮燦似乎有些拘謹,站在門口不知道該做什麽。楊進開可沒管這些,一進門就趕緊齜牙咧嘴地把夾腳的跑步鞋脫掉。“馮燦,你去衣櫃裏隨便找些能穿的衣服先換上,再幫我拿些夏天穿的衣服,左邊最下面那格。我們爭取二十……不十五分鐘後出發。”馮燦點點頭,轉身去開衣櫃。楊進開快步跨到電腦桌邊,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護照。護照裏還夾著齊南給他的那本存折,是前天他一時意動存放在家裏的,當時也不知為什麽就隨手夾在了自己的護照裏,現在想起來,最近身邊的一切都巧合得難以置信。護照好久沒用過了,楊進開趕緊翻到加拿大簽證的那一欄,確認了的確沒有過期,不禁長出了一口氣。“進開,這兩件衣服你覺得怎麽樣?”馮燦在後面說。衣櫃裏衣服並不多,而且都是男人的尺碼和式樣。馮燦挑了一條看起來比較瘦的牛仔褲,一件羽絨服和兩件T恤。“什麽都行,反正就是路上穿穿。”楊進開頭也不回地說。馮燦想了想,又拿了一件襯衣,轉身進了洗手間,鎖上門。楊進開也已經翻出了旅行包,快速收拾著可能用到的行李。“進開,你這裏有什麽潤膚霜嗎?就是搽臉的那種。”馮燦在洗手間裏問。“有一瓶好像,你自己找找。”“噢,不需要了。”馮燦突然有些慌亂地說。楊進開也沒留意。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楊進開早就預料到會有這個電話,一邊用肩膀和耳朵夾住手機接聽起來,一邊不停手地收拾著行李。話筒裏傳來王探怒氣沖沖的聲音:“楊進開!你小子和馮燦跑哪兒去了!你趕緊給我回來配合調查,否則我發通緝了啊!”“王探,王探,別著急,馮燦跟我說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情報,情況特別緊急,我就沒來得及跟您匯報。我們正準備去把筆記本找回來……”“嘿嘿,是要去新加坡嗎?”楊進開真的吃了一驚,“你怎麽知道的?”王探滿足地笑了笑,多享受了幾秒難得的成就感,“說起來也要多謝你。我昨天把你給我的直總照片發下去了。本來按以前人工來查,大海撈針一個月也查不出來什麽。可巧了,我們去年年底剛剛開始試用一個新的照片搜索系統,之前只有保密單位用,今年剛開始給非密單位——當然現在只有出入境——試行。可巧就在兩個小時前,浦東機場邊檢傳過來消息,說照片經過系統自動比對,和昨天從浦東機場出境的一個旅客非常相似,出境目的地是新加坡。我剛剛電話跟當時的邊檢員也核實過了,身高體型都能對上,據邊檢員說現場是一個人,戴著口罩和棒球帽,走路還有點兒一瘸一拐,估計是車禍傷的。“記錄顯示這家夥是用一本馬來西亞護照出的境,護照上的名稱是李家驊。我們現在正在聯絡外事處查李家驊這個人的資料,冊那如果是外籍的話,這人可就不好抓了。”楊進開歪著頭想了想,手裏的動作也暫時停了下來,“王探,他的護照照片現在你有嗎?你幫我看一下他的出生地寫的是哪裏?”“有倒是有,我看看,你別掛。你問這個幹嗎?冊那寫的都是英文,什麽色狼、高或者哥?色狼哥?冊那這是什麽狗屎地名?我拼給你,S,e,l,a,n,g,o,r。”王探讀了出來。楊進開皺著眉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這個地名是哪兒,但肯定不是中國的。哪裏有點不對勁。“王探,李家驊很可能不是直總的真實名字,護照很可能是偽造的。昨晚馮燦剛想起來一些齊南以前跟她講過的事,關於直總的。聽起來直總應該是國內的人,窮苦出身,而且在二十多年鬧偽氣功的時候還當過一陣什麽氣功大師,還被政府鎮壓過,很可能判過刑。最好再從這個角度查一下。”“這是很重要的信息啊!馮燦這個家夥跟我可什麽都沒有說。”王探在手機裏狠狠地說,顯得很不高興,“如果是真的話,有照片、有服刑記錄就一定能查到。不過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全國的記錄一起查可要不少時間。”他頓了頓又說,“好吧,如果李家驊這個身份查出來的確是偽造的話,我就讓人去查一下。”王探又低聲問:“喂,我說,你是真的要去新加坡?去抓直總?”楊進開索性沒有隱瞞,“抓人?我拿什麽去抓啊,警官,我一個在國內都是非法的私家偵探,去新加坡抓人,肯定會被新加坡警察抓啊!我的打算是最少一定要把筆記本搶回來。如果有機會,再把直總收拾一頓,總之不能饒了這個混蛋。”“哈哈哈!模子嘛!決不能饒了這個混蛋!”王探發出一陣大笑,“這事我可管不著,但是說清楚,我可不知道你們要去新加坡,更不知道你們去新加坡幹什麽。發生什麽事都不要扯到我身上,OK?”“放心,如果有人問,我就說你給我打過電話,我回答自己先處理緊急私事,回頭再來協助調查。”“嗯,算你這家夥上路。”王探滿意地點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麽,又轉了個郁悶的口氣,“唉我要趕緊去忙了,今天早晨醫院裏也一堆破事。王墨他爹早上不知道從哪兒聽說那個胖子曾經要非禮王墨,闖到胖子病房險些把他的腿又給砸了,鬧得一堆人去攔,險些沒攔住,醫院裏正威脅要趕我們所有人出來。這都什麽事……哎等等,這事怎麽這麽巧?楊進開,不會又是你小子背後搞的鬼吧?!喂?!……”楊進開趕緊掛了電話。自己和王墨安排的這個小調虎離山計肯定瞞不住別人,不過現在只能讓王墨他爹頂黑鍋了,自己和馮燦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楊進開迅速換好衣服,把必要的行李打包在一個背包裏。馮燦在洗手間還沒出來,楊進開走過去,有些不耐煩地敲敲門,“找到了嗎?換好了嗎馮燦?我們得馬上出發了!”“好了。”馮燦在裏面聽起來有些著慌地答了一句,很快開門走了出來,頭發看起來梳過了,臉色也有些發紅。羽絨服明顯偏大,牛仔褲褲腳卷了兩圈,長度看起來還好,但也過於寬松了,“穿好了我們趕緊走吧。”“稍等。”楊進開走進洗手間,準備把洗漱用品也打包起來。一進去才發現,一件連褲襪和女式內衣赫然掛在洗澡間的毛巾架上。一定是上次方旻旻過夜的時候留下的,當然也有可能是其他女人某次留下的,楊進開已經根本沒有任何印象了。剛才馮燦一定看到內衣了,楊進開也有點臉紅,同時不由得暗自慶幸上次王墨來時沒進洗手間。“嗯,好吧,我們走吧。其他還需要什麽東西路上再買。”楊進開把連褲襪和女式內衣團起來塞進垃圾箱,又胡亂把自己必需的洗漱用品裝進提包,和馮燦一起出發直奔浦東機場。到了機場,楊進開和馮燦立刻先去中國銀行浦東國際機場支行,取了三千元現金,然後把齊南的存折辦了張銀行卡,又轉賬把自己的信用卡欠款還了,這樣這一路的費用應該就都不用愁了。他們緊接著去航空公司櫃台購買機票。馮燦的護照和機票已經帶在了身上,這是當時直總安排好的;楊進開買了上海經轉新加坡、兩天後再經轉紐約、終點多倫多的機票,其中到新加坡是與馮燦同一航班。新加坡飛往北美的機票他打算到了新加坡再退掉,雖然會收取不菲的退票費,但沒辦法,楊進開以前去新加坡的簽證早就過期了,這次為了免簽證進入新加坡,即便機票價格相當肉疼,也得咬牙花出去。幸好咬牙花的不是自己的錢。隨後,馮燦主動拿著兩個人的機票和護照去排隊取登機牌,楊進開在旁邊等著,默默地安慰自己,一邊拼命不去想萬一自己禁不住誘惑把這筆錢全部吞掉怎麽辦,因為看起來馮燦並不是很關心他怎麽處理這筆錢。這也許是好事,也許是非常好的事。楊進開的思路瞬間回到熟悉的脈絡,幾乎又要笑出聲來。從機場出關後,離飛機起飛還有一個多小時,楊進開和馮燦在一家韓國風味餐廳吃了碗面,又陪她去機場商店買了一些夏天的女式衣服和必需的洗漱用品。這時楊進開收到了一條王墨的微信語音留言,問是否一切順利,並抱怨單手打不了字,她爹還是一刻不離地陪在她身邊,煩也煩死了,不過好像還沒發覺他們的小調虎離山計。楊進開笑著回了句順利,並加了一長串emoji。正發著,王探也發了一條短信過來,楊進開一看就樂了:“楊進開同志,請參加完舅舅葬禮之後盡快返滬,繼續協助調查。謝謝。王探。”看來王探粗中有細,也是很謹慎的人。上了飛機,因為是一周中間工作日中午的航班,人並不是很滿,看起來大多是商務旅行的乘客。楊進開和馮燦坐在靠邊的三人座的位子,中間位子是空的。飛行時間要將近六個小時,兩個人無論精神還是身體都非常疲憊,一坐下來就立刻睡著了。楊進開中間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發覺中間座位的扶手已經擡了起來,馮燦把身體蜷縮在毯子裏,頭枕著他的胳膊睡得正香。他自己身上也多了一條毯子,也許是空姐幫忙蓋上的,也許是馮燦。飛機到達新加坡樟宜國際機場已經是晚上八點(1)。飛機艙門打開,一陣熱帶特有的潮濕悶熱的空氣迎面而來,讓人精神一振。在飛機上的時候,楊進開和馮燦就已經提前把大衣和羽絨服打包進了行李,分別去洗手間裏換好了衣服。楊進開換上了自己的T恤和短褲,又花時間仔細洗了臉,刷了牙。馮燦也重新梳過頭,換上了在浦東機場候機廳買的白T恤和綠色七分褲,腳上卻還穿著一早偷穿出來的護士鞋,似乎很喜歡。兩個人對視著笑了笑,跟著一群疲憊的旅客出關。出關的時候,楊進開多花了一些時間。為他驗護照的是機場移民局一個戴眼鏡的微胖大嬸,盯著楊進開傷痕累累的臉警惕地看了又看,又額外仔細地檢查了他的機票和護照頁。楊進開努力在不觸動傷口的情況下擠出一個最友善的微笑。最後大媽還是給他蓋章通過了,離開時楊進開在服務態度評價器上點了個贊。楊進開和馮燦對南洋理工大學在什麽位置並沒有概念,也沒有來得及預訂要住的酒店。不過楊進開之前旅遊來過,印象裏新加坡很小,還不如浦東大,應該住在哪裏都不會太遠。今天已經很晚了,去不了學校,所以他們決定先住下來,明天一早出發。長距離飛行讓人非常疲憊,兩個人在機場直接打了輛車。楊進開隱約記得上次住的是在克拉碼頭附近的花園酒店,是個熱鬧又便捷的地方,於是告訴司機去克拉碼頭。出租車在新加坡的夜色中飛馳,或者說這裏的夜色幾乎完全淹沒在各種燈光裏。遍布道路兩旁的高低錯落的花草、灌木和巨樹,不同層次的綠色把視野填得滿滿的,甚至占據了頭頂上空。路燈帶來充足又不刺眼的光線,即便是在夜晚,也把熱帶島嶼的每一寸生機完全地呈現出來。馮燦應該是第一次來新加坡,一直在扭著頭看窗外。於是楊進開問:“第一次來熱帶嗎?”“不是,我隱約記得很小的時候跟媽媽來過一次熱帶,忘了是哪裏了,感覺……很不一樣。”馮燦小聲地說,可能又想到了什麽,馬上閉上了嘴。“可惜時間有點短,否則應該帶你各處逛一下。”馮燦扭過頭看著楊進開,認真地說:“我們沒有時間玩,明天必須找到LNP,拿到數據組。希望我們沒有太晚,畢竟直總昨天就已經到了新加坡……”“你有什麽計劃嗎?”楊進開問。馮燦從短褲口袋裏掏出一張疊起來的紙片,打開遞給楊進開。這是一張飛機快著陸時發的入境單,上面潦草地寫著幾句不多的內容。馮燦指點著解釋說:“你當時還在睡覺。這是我在飛機上回憶起來的羅江那篇日記裏的大概內容。我記得那天的日記裏面只記載了LNP這個名字,應該沒有其他聯系方式。直總猜這個LNP可能是羅江之前物理系的同學或者老師,他告訴我他的計劃是直接去物理系辦公室詢問,但我知道他一定無法找到叫LNP的這個人。”楊進開疑惑地看著馮燦,馮燦又從兜裏掏出一張照片,遞給楊進開,微微帶著一絲笑意說,“還記得這張照片嗎?你看到了什麽?”楊進開接過來,是一張看起來有些年份的老照片,他立刻想起來,這是之前和馮燦去閔南理工學生處領羅江的遺物,裏面相冊裏看到過的一張照片。那個時候只是快速地掃了一眼,只記得是四個年輕人在河邊的合影,兩男兩女相互摟著肩膀,熱帶的背景。所有人都是披散到肩膀的長發,最左邊的男生明顯就是羅江,戴著一副偏大的眼鏡,對著鏡頭眯著眼睛,深不可測地笑著。其他三個人也都差不多年紀,應該是羅江在新加坡讀書時的照片。但現在看起來,楊進開一眼就注意到,這四個人都統一穿著黑T恤,上面赫然用白色花體寫著三個大寫字母:LNP。楊進開一陣驚喜,轉眼又納悶地問:“這麽說LNP就是這張照片裏的人嗎?怎麽有四個人,到底哪個是LNP?”“其實LNP並不是一個人名,這是羅江讀大學時和幾個同學玩鬧組織的一個詩社。League of Nebulous Poets,星雲詩人聯盟。很久之前跟羅江聊天的時候,他當笑話告訴我的,還裝模作樣地把我正式吸收為星雲詩人聯盟的第五名會員呢。”“這樣啊,原來是個詩社?可為什麽起了個這麽古怪的名字?”楊進開恍然大悟地說。“據羅江說,這個詩人聯盟的意義是用愛和勇氣捍衛宇宙和平什麽的,總之是一個很幼稚很九零年代的故事。但後來我在別的地方聽說,其實還有一個原因,詩社完全是他為了追一個文學院的女生搞的。”馮燦說到這下意識地撇了撇嘴,“後來女孩沒追到,這個詩社反而在新加坡的大學文學圈裏有了點小名氣,似乎還印過幾本詩集小冊子。當然,這個詩社現在應該早已不存在了,即便還有人知道,估計也就是文學院裏幾個人的小圈子。其實在羅江更早年的日記裏也有這個詩社的記錄,我也粗粗地翻過,但應該都沒有用LNP這個簡稱。我相信直總肯定更沒有時間注意到那麽早年的記錄。“所以,我們可以期盼,如果直總按照他的計劃去南大物理系找當年名叫LNP的人,一定會陷入僵局;而現在羅江日記也已經不在他手裏,想重新尋找線索也不可能了,所以數據組很可能還沒有落到他手裏。我們明天一早就去南大文學院,用星雲詩人聯盟這個線索來找,肯定可以搶先直總一步找到!”“太帥了!”楊進開興奮地大喊一聲,下意識地猛捶了一下前面副駕駛的座位,立刻牽扯到自己右手掌的割傷,疼得齜牙咧嘴。司機也嚇了一跳,擡眼從後視鏡裏仔細看了看後座。楊進開沖司機抱歉地點了點頭,把頭靠回座位,平靜了心緒,然後深深地嘆了口氣,“說實話,從昨晚到現在,我心裏其實早就不抱什麽希望了。直總早我們一天到這裏,這家夥很聰明,至少比我聰明,要是能找到的話,肯定比我們在先。我們來這裏,能做的也許只是碰碰運氣,而我自從攤上這案子之後,運氣絕不能算特別好。”楊進開說到這裏苦笑著頓了頓,“幸好你還藏著這個秘密啊馮燦,你真是我的女神。”馮燦的臉唰地紅了,露出非常尷尬和無措的神情。現在,楊進開的精神徹底放松起來,接著打趣道:“什麽表情啊你?像你這種顏值,一定被無數人叫過女神吧,更何況在閔南理工這種城鄉接合部的理工大學。對了,我記得上次那個小李還說過你是他的女神呢,呵呵。”馮燦把頭扭過去,沒有回答。這讓楊進開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只好尷尬地坐在旁邊。過了一會兒,楊進開才意識到她的肩膀在一起一伏。馮燦在哭。楊進開這下慌了神兒,趕緊湊過去把馮燦摟進懷裏。馮燦沒有掙紮,頭埋進楊進開胸口,一下子哭出了聲:“我不是女神,我不要做什麽女神,嗚嗚嗚……”楊進開手足無措地抱著馮燦,胸口和下巴隱約有柔軟發絲掃過的略微發癢的觸感。這感覺如此熟悉,一瞬間就把楊進開拉回了那天送馮燦回家的擁擠的地鐵上。那晚馮燦也是這樣,脆弱地伏在楊進開懷裏,頭頂著楊進開的胸口,毫無緣由地哭泣。那時的楊進開無法得知馮燦傷心的原因,但此時此刻,在飛馳在熱帶島嶼的出租車後座上,所有線索一下子在楊進開的腦袋裏織成了網。小李可以拿刀威脅自己的導師程書國,當然也會拿報警威脅馮燦,因為他知道馮燦偷拿了齊南的筆記。他威脅程書國是為了錢或許還有自己的前途這些,而威脅自己的女神,還能為了什麽?楊進開想到了那晚她脖子上露出的血痕,不由得把馮燦抱得更緊。馮燦沒有說話,只是更加放聲地痛哭。接下來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終於到了酒店,楊進開用自己的信用卡開了兩個相鄰的房間。在把房卡交給馮燦的時候,楊進開盯著馮燦的眼睛輕聲問:“確信自己沒問題嗎?”馮燦依舊沒有擡頭,開門進了房間,關上了門。楊進開停了停,也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亮起的燈把他的身影倒映在窗戶上,顯得格外疲憊。洗漱完畢躺倒在床上,雖然身心困乏,楊進開還是拽出筆記本電腦連上網絡。他試著分別搜索了“LNP”“League of Nebulous Poets”和“星雲詩人聯盟”。LNP的結果大都是指向某種化工產品,沒有找到可能與這件事相關的內容;League of Nebulous Poets和星雲詩人倒是跳出了不多的幾條反饋,不過大都是2005年以前的一些看起來類似私人博客上的記錄,從內容來看,估計都是當時參加星雲詩人聯盟的某些會員的活動記錄。這些記錄分別屬於三個不同的賬號,分別點進去,其中兩個分別從2008年、2009年開始就沒有任何新的紀錄了,估計早已經被廢棄。第三個雖然從2008年開始也減少了更新,但一直保持著某種程度的活躍,一直到上個月仍然有新內容。楊進開從新到舊一條條掃過去,其中去年十一月份的一條更新引起了楊進開的注意。吸引楊進開注意的,不僅僅是因為又出現了LNP這個縮寫,還因為出現了一個更為讓人吃驚的名字。2013年10月8日讀書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事,但搬書絕對不是!!!下個月圖書館要翻新,信息查詢台和多媒體資料室都要換新設備(早該換了!多謝HL基金會財主啦嘻嘻!),還有兩個閱覽室需要裝修,聽起來很小的工程,但從兩周前我們就開始忙著把要搬的東西歸档整理。我!的!天!不整理從來不知道館裏有這!麽!多!沒有歸档的東西!天!知!道!是什麽!Chan這一周休假,於是我就只好找了幾個sophomores幫著搬,可這班家夥搗的亂比幫的忙還多!(其中有個家夥還想偷偷地把幾張老光盤偷出去!)不過還出了一個有趣的事。在整理資料室的時候,我發現了幾只大紙箱,上面竟然有LNP的標志!天!我估計有十年沒看到過這個標志了!真嚇了我一跳!本來我還以為是當時印的那些小冊子(現在想起來好蠢:P),所以趕緊把小朋友們趕開。但是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堆老的光盤機光盤!我立刻想起來這可能是LJ那時做的那件大!蠢!事!竟然這些東西還保留了下來啊!雖然有點蠢,但是想起來還是有點小回憶(好啦是很甜蜜的回憶:DDDD)。很傻地給LJ打了個電話告訴了他,真傻真傻!(:(((()雖然看起來很不容易懂,但結合之前讀過的羅江日記裏的內容,時間也正好對得上。楊進開斷定博客中LJ這個縮寫就是羅江,正是這個人找到了羅江的那批數據組,並給羅江打了電話。此外,這篇文章的記述還顯示出這個人似乎是個女人,而且和羅江之前有過一些故事。可能就是照片裏兩個女生中的某一個,或者是其他人?楊進開搖了搖頭,不知道跟目前的調查有多少關聯。楊進開又仔細查看了這個賬號的信息,但是除了一個賬號名稱之外,並沒有其他介紹信息或者聯系信息。楊進開把這個賬號記下來:nzg。雖然還不明確,但這些信息無疑將幫助他們明天更快地找到那批資料。楊進開興奮得在床上翻了個身,看了看時間還不算太晚,拿過床頭的電話打給隔壁馮燦的房間。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話筒裏傳來了忙線聲。楊進開一怔,這麽晚了馮燦還能跟誰通話?楊進開附耳在墻壁上仔細聽,馮燦房間裏傳出淋浴的水聲。難道馮燦在洗澡?這麽說可能只是電話機沒有放好吧,楊進開在心裏對自己說。楊進開拉好窗簾關上燈,回到床上鉆進被單,想了想,又拿起手機,搜索找到南洋理工大學的校園地圖,保存了下來。他又猶豫著是否給馮燦再打個電話,但最終還是沒有打。微信上倒是有王墨的幾條語音留言,楊進開放到耳邊一邊聽,一邊露出一臉想象力極其發散的賊笑。剛準備再聽一遍,一條短信進來了,楊進開打開一看,是王探發來的,只有短短的一句:“護照是偽造的。”楊進開盯著手機,直至屏幕自動暗去。他在一片黑暗中陷入沉思。(1)新加坡和中國沒有時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