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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不久,研人了解到日本人曾發動過大屠殺,便愈發不寒而栗。關東大地震後,流言四起,說朝鮮人到處放火,向井中投毒。政府、官員、報社也參與散布此等毫無根據的流言,煽動日本人屠殺了數千朝鮮半島出身的人。除了用手槍、日本刀和棍棒虐殺外,甚至還殘忍地將受害者仰面綁在地上用卡車碾死。據說,當時的日本人因為武力吞並朝鮮半島而感到內疚,擔心遭到報復,這種恐懼愈演愈烈,最後轉化為暴行。不久後,暴行就失去了控制,以至於許多日本人也被當作在日朝鮮人,慘遭殺害。

令研人毛骨悚然的是,實施這些野蠻行為的人,主要是普通市民。如果種族主義思想濃厚的祖父和伯父當時也在現場,肯定會加入大屠殺的行列。一般來說,能心平氣和地發表種族主義言論的人,會在某種誘因的作用下爆發殘忍的本性,變成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

他們究竟被什麽惡魔附身了?遇害者到底遭受了怎樣的恐怖和痛苦?連日本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麽可怕。

在這恐怖的真相背後,唯有一點讓研人感到慰藉,那就是伯父惡狠狠撂下的話:“你跟你父親一樣。”在上中學之前,研人一直未覺察到日本社會裏暗藏的種族歧視,這都是拜家庭環境所賜。父親誠治對海外留學生尤其熱情,經常笑眯眯地說“小劉的論文寫得很棒”,或者“金同學的會議報告十分精彩”。這個性被獨子研人繼承了下來。在研人看來,這是自己從父親那裏繼承下來的唯一值得誇耀的美德。

阪神大地震時,在日的韓國人和朝鮮人同日本人曾互相幫助,研人一邊爬公寓樓的樓梯一邊想。時代已經變了,他只能祈禱,這位即將到訪的客人不恨日本人。對後代來說,愚蠢的先祖是沉重的負擔。

研人進入房間,將扔得到處都是的衣服迅速收起來,確保六疊大小的房間中有可供迎客的空間,然後將放在床下的兩台筆記本電腦放到桌子上。

約定時間剛到,窗外便傳來摩托車的排氣聲。摩托停在了公寓樓外。研人來到狹小的陽台上俯視小巷,發現李正勛已從摩托車上下來,正在脫頭盔。騎大型摩托的研究人員真的是鳳毛麟角。

研人回到玄關,打開門。正在上樓的正勛擡頭道:“打攪了。”

“請進。”

正勛脫鞋進屋,笑著掃視了一圈室內。

“勞煩你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哪裏,我突然來訪,該不好意思的是我。”

兩人再次寒暄後,研人便請正勛坐到桌前的椅子上。

“我想請你看的是這兩台筆記本電腦。”

“就是這兩台?”正勛問。

“是的。”研人答道,忽然察覺跟正勛見面後,兩人的對話就像語言學入門書那樣生硬,“對了,小李你今年幾歲?”

“二十四歲。”

“我也二十四歲,我們說話就別見外了。”研人提議道,接著連忙問,“你知道見外是什麽意思嗎?”

“知道知道。”正勛也換上了輕松的口吻。

研人笑著說:“你叫我研人好了。”

“那你叫我正勛吧。”

“好。隨便喝。”研人將剛買來的果汁放在地上,進入正題道,“首先是這台小電腦。它無法啟動,有沒有辦法知道它裏面裝著什麽數據?”

正勛打開A5大小的筆記本電腦,按下電源鍵。屏幕一如既往呈現出一片藍色。反復啟動和強制關機了幾次,正勛只好放棄。他取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將其用網線同黑色小筆記本連起來,又進行了一系列操作。不熟悉電腦的研人壓根兒不知道正勛要做什麽。

大概半小時後,正勛轉頭對坐在地板上的研人說:“搞不懂。”

“果然棘手吧?”

正勛點頭道:“我懷疑它壞了,但又不能百分百確定。”

“就是說,它可能壞了?”

“有可能。”正勛思索片刻,一向柔和的視線突然淩厲起來,那是研究人員所特有的表情,“借我一周時間,讓我更仔細查驗,行不?”

“唔……”研人也思索起來。父親在遺言中告誡他絕不能將電腦交給別人,而且不久前還出了坂井友理那件事。倘若將筆記本電腦交給正勛,會不會也給他惹上麻煩呢?

“我想給你,但這不是我的機器,不能交給別人。”

“那就沒辦法了。”

“我們休息一會兒吧。”研人說,遞給正勛一罐飲料。

研人趁休息間隙思考另一台電腦的問題。他想讓正勛研究可能與其專業有關的“GIFT”軟件,但又不知如何解釋給他聽。盡管一個月內開發出治療絕症的特效藥有如癡人說夢,但研人還是想聽聽正勛的看法。

研人認為韓國留學生值得信任,於是開口道:“咱們下面要談的事,你能不能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