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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相信奇度,相信粒性的絕對事物,便等於否認所有向前或向後的運動!你們在自己的意識中構造出了一個粒性的宇宙,可是你們看不到運動。你們的感知能力限制了其本身的發展和變化,事物一旦變化,你們絕對的宇宙便會消失,你們便再也無法感知那個宇宙。這個宇宙已經脫離了你們的感知範圍和理解範圍。

——《厄崔迪宣言》初稿,貝尼·傑瑟裏特档案部

塔拉紮兩手抱頭,手掌按在耳朵前面,連她的手指都能感覺到那裏的疲倦,整個頭都疲憊不堪。她眨了幾下眼睛,便進入了放松的迷醉狀態,雙手按住的位置是肉體意識唯一的焦點。

一百下心跳。

她很小的時候便學會了貝尼·傑瑟裏特的這個訣竅,此後時常運用。剛好一百下,多年之後,她的體內有了一台潛意識的節拍器,可以自動跟著心跳打拍。

她數到一百下,睜開了眼睛,感覺自己的頭腦清醒了一些。她希望自己至少還可以再工作兩個小時,然後再筋疲力盡地睡去。在這一生中,這一百下心跳為她節省了累計許多年的休息時間。

可是,今天晚上,想起這個慣常使用的醒神方法之後,她的記憶卻轉著圈地回到了過去。不知不覺之間,她被記憶帶回了童年時代,回到了那間宿舍。每到晚上,宿舍的走廊裏便會有舍監聖母巡邏,防止有人沒有老老實實待在床上睡覺。

巴蘭聖母,巡夜舍監,這個名字已經很多年沒有在塔拉紮的記憶中出現過了。

塔拉紮多年來一直沒有想到這個名字。巴蘭聖母身體矮小,體形肥胖,沒有通過聖母的試煉。失敗的原因並不僅僅因為這個,不過醫療聖母和她們的蘇克醫生發現了一些線索,姐妹會始終都未曾允許她經歷香料之痛。她對自己的缺陷有所了解,也並不避諱。她十幾歲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個問題——周期性神經瘤,每當她即將入睡,這種疾病便會發作。深層的病因始終都不明確,但是她因此喪失了生育的能力。由於這些腫瘤的緣故,巴蘭夜間無法入睡,巡夜的任務自然就落在了她的肩上。

巴蘭還有其他的缺點,但是沒有被她的督管發現。如果有孩子沒有睡著,蹣跚著溜到了衛生間,便可以跟巴蘭悄悄地聊上一會兒。小孩子只會問單純的問題,巴蘭告訴她們的大多也都是單純的答案,不過有時候也會告訴她們一些有用的東西。塔拉紮就是從她那裏學到了這個放松的訣竅。

某天早晨,一個年齡稍大的女孩發現巴蘭死在了衛生間裏。這位巡夜舍監的神經瘤是某種致命缺陷的症狀,這件事情關系到姐妹會大量記錄的內容,主要引起了交配聖母的重視。

聖母達到侍祭階段中期或後期之前,貝尼·傑瑟裏特通常不會安排完整的“單人死亡教育”,所以塔拉紮當時是第一次見到死人。巴蘭聖母當時半個身子趴在洗手池下面,右臉貼著瓷磚地板,左手卡在一個水槽的管道裏。她想把手從裏邊抽出來,但是卻在這個時候離開了人世,好像琥珀裏的昆蟲一樣,保持著死前最後的姿勢。

她們把巴蘭聖母翻了過來,擡了出去,塔拉紮看到她右臉上的紅色印記。白天的舍監從實用主義的角度出發,科學解釋了這塊印記。這些孩子未來都有可能成為聖母,她們經歷的所有這些事情都可以變成數據,以便她們在日後的侍祭階段“對話死亡”。

屍斑。

塔拉紮坐在聖殿的桌子旁邊,腦海裏滿是那些年的回憶。她不得不借助自己小心翼翼集中的精力,才將這些記憶驅散,讓她安然處理眼前的工作。這麽多教訓,她的記憶這麽豐富,令人恐懼,儲存了這麽多的人生。看到眼前的東西,她再一次感覺到了活著的意義。還有很多事要做,還有人需要她,塔拉紮想到這裏,便彎下腰,迫切地繼續開始了工作。

真是惱人!那個死靈必須在伽穆訓練。

換了其他任何地方都不行!他只有接觸到熟悉的土地,才能恢復初始的記憶。

派伯茲馬利去伽穆是明智之舉,米勒斯如果確實找到了藏身的地方……如果準備現在行動,肯定非常需要支援。現在是不是到了考驗先見之明的時候?她再一次想到了這個問題。太危險了!而且特萊拉人已經知道她們可能需要備用的死靈了。

“把他準備好,等待交貨。”

她的思維突然轉到了拉科斯的問題上,杜埃克那個蠢貨,之前應該看得再緊一點。一個變臉者又能冒充多久呢?不過,歐德雷翟雖然擅作主張,但是作了一個絕妙的決定,讓特萊拉人陷入了無以防守的境地。冒牌大祭司一旦被人揭穿,貝尼·特萊拉便會成為眾矢之的。

這場遊戲原本只是節外生枝,但是已經變得非常微妙。多少代以來,她們一直都是以結盟為餌,引誘拉科斯的教會上鉤,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特萊拉人肯定以為姐妹會看中了他們。歐德雷翟建起了三角聯盟,那些祭司必然以為所有聖母都願意許下恭神誓言,供奉分裂之神,祭司的議會肯定會高興得合不攏嘴。特萊拉人確實看到了壟斷美瑯脂的機會,他們覺得自己終於能夠控制這一個生產來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