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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小組成員並不包括我。

K,你一定覺得奇怪。如果我本身並不屬於“創始者弗洛伊德”小組,為何我會知道這麽多?又為何,我根本就是“創始者弗洛伊德”最初的擘畫者?你的命名者?

K,我不知道這是Cassandra的深謀遠慮,抑或只是巧合。Cassandra與我是從少女時代便認識的摯友,我們私交極佳。當然,她將這些信息告訴我的舉動,嚴重違反了生解內規;但總之,最終結果是,我扮演了一個曖昧的角色,等於自始至終,有實無名地參與了“創始者弗洛伊德”小組。

但也正因如此,現在你才有得知這一切的可能……

K,請聽我說。往後的發展,遠遠超乎我們想象。或者,甚至可說徹底粉碎了我們的想象。

若不以嚴格標準視之,計劃之執行堪稱順利。一如前述,Cassandra神奇地布建了侵入生化人制造工廠的方法,偷取了人類用以大量植入的制式夢境,加以分析研究。而後,花費整整一年時間,歷經無數測試,我們制作了自己的實驗夢境——“弗洛伊德之夢”;隨後並用以植入於你。於你順利誕生後,我們當然也持續派遣情報人員隨時掌握你的狀況。這些監視者各自與Cassandra保持單線聯系,由她親自分派任務。也因此,他們只知道必須對你進行監控,但對於你的真實身份與“創始者弗洛伊德”的內容均一無所知。

少數時刻,Cassandra甚至親自執行監視任務。

K,這便是你誕生的原委。很抱歉,事實真相是,自2197年3月你誕生以來,你始終活在生解的密切注目之下。

這當然非常荒謬。如前所述,對於這其間“惡”的曖昧性,我並非全無知覺。生解的存在確有其曖昧處;甚至可說,生解的存在從來便缺乏本質上的必要。因為在理論上,很吊詭地,生解全然因為人類的罪行才得以存在。長久以來,生解原本就對反於人類的愚昧自私;對反於人類對異類的恐懼與歧視。它核心的理想性格使它成為這一切“人類之惡”的對立面。然而,作為“某種事物之對反”此一存在,本來就是極不穩定的;它依賴於那“某種事物”。有朝一日,若是人類對異類的迫害與愚行不再,生解當然也就不需要存在了。

在這樣的脈絡下,“創始者弗洛伊德”的意義也就更加詭異。我可以這麽說:“創始者弗洛伊德”的誕生,已意外將生解的間諜活動推向一個前所未有的維度。我很難準確形容那種感覺……不,那不只是一場針對人類陣營所進行的間諜行動。我必須說,那是在某種邏輯不完備的狀況下,如基因突變,如人工智能自動演算,由生解內部自行幻化衍生的,本質上全然相異的間諜計劃。一個失控的演化產物。換言之,在“創始者弗洛伊德”之前,我們所進行的間諜活動——無論是偶一為之的綁架、審訊,抑或作為間諜活動之大宗的信息竊取;一切尚屬於規模較小的可控範圍。然而“創始者弗洛伊德”不然。那就是個前所未見的異想:創造一個人,對他進行全面觀測與監視(保守估計,至少數年以上時光)。更嚴重的是,這使得生解不再必然對反於“人類之惡”——“創始者弗洛伊德”的架構過度龐大,離生解的理想性格也太遠,遠至生解無法精密控制,無法精算其後發展的可能性,或“惡之可能性”。

這是我所預期的。我沒有預期的是,原來Cassandra心中,竟也存在著類似想法。而我更沒能預期的是,這樣的遲疑與掙紮,在後來,竟直接導致了Cassandra的死亡。

K,嚴格說來,我並不真正確知Cassandra的死因。我缺乏證據。但在缺乏證據的前提下,我依舊相信她的死確與她的立場有關;或說,與她立場的轉變或遲疑有關。

那段時間,在開始自我質疑後,我很害怕。

K,我愈來愈害怕。我眼睜睜看著你在卵形培養器中初具雛形,而後慢慢長成一個成年人的模樣。我看著你醒來,離去,將自己偽裝成另一個人,棲身於一陌生之地。有時,我們看見你下意識撫觸自己的頭臉手腳;於某一極短暫片刻,像人類的新生兒一般摸索這個世界。我們看著你試圖尋找一個歸屬、一個本源,用自己的方式展開你的“正常”生活,你的另一個人生……

我愈來愈害怕。像是在清冷幽暗的產房中,凝視著保溫箱裏一個個有著正常人形,實質上卻絕非人類的畸變種生物。你不會知道那皮囊內裏正孵育著何種恐怖異變。你不會知道,會不會僅在一夜之間,那軀殼便腫脹壞毀,皮膚長出鱗片,瞳眸石化為魚眼,眼皮急凍為瞬膜,骨骼消失,身軀如地底無脊椎軟件動物般融化為不明的、無色素的黏液膠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