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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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秘密,深藏不露的愛戀、諱莫如深的心結、不可告人的勾當、虛情假意的謊言、難以啟齒的念頭、追悔莫及的錯誤……統統埋在心底深處最神秘的墓葬之中,暗影沉沉,機關重重,若非高明的盜墓賊絕無可能一睹真容。有些墓葬的主人耐不住獨守秘密的煎熬,會與最信任的朋友分享,或寫進日記,或付與清風,或向信仰之神訴告,或撥通午夜電台的熱線。

鄭能諒也有個秘密。這秘密清風不解,寫進日記也只能當成魔幻小說看,他又沒什麽宗教信仰,打給午夜電台更會被人嘲笑成妄想症。好在他還有熱帶魚,一個會深信不疑又能守口如瓶的朋友。

熱帶魚:哇!你又見到那棵海棠樹啦?!

鄭能諒:是的,果子比上次要少,只有兩個。

熱帶魚:有選擇就好,那黃金分戈還在嗎?

鄭能諒:在的,跟真的一樣。

熱帶魚:當然是真的啦,你不是說以前你的每一次選擇都應驗了嗎?

鄭能諒: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這些年我幾乎沒有再進過盜格空間,所以這次突然觸發也令我有些措手不及。

熱帶魚:老實交代,這次你又碰了哪個姑娘?

鄭能諒:不是我碰她,是她碰的我,沒躲開。

九個小時前,商場休息區,當秦允蓓突然朝鄭能諒眉心戳出那一指的時候,不可思議的事情就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從秦允蓓的角度看,鄭能諒暈倒在地,昏迷不醒,然後冒出個“異性接觸性障礙型腦神經功能紊亂綜合症”。而對於鄭能諒來說,當時他的大腦瞬間空白,身體像一片鵝毛,在風中飄了許久,落入一個幻境般的奇異世界。

四周一片混沌,只有方圓十步左右的範圍內明亮如晝,高處不見日月星辰,也沒有燈火和天頂,白茫茫的霧靄中飄下一縷縷紫色的絲絮,空氣中彌漫著醉人的幽香。在鄭能諒的面前,立著一株高大的海棠,滿樹嬌綠間綴著千百點嫩紅酥粉,宛如一群羞澀的少女。樹根旁的地上擺著一件造型奇特的器具,筆直的黑色木柄約有兩米長,頂端左右分開兩道金光閃閃的橫刃,看上去就像一個大大的“T”字,又像兩根背靠背綁在一起的戈。晶瑩剔透的樹幹好似翡翠,下半段幹幹凈凈,不見半點枝椏,只嵌著一面橢圓形的銅鏡,光可鑒人,中間橫著一條細細的線,看上去就像一只閉合的巨眼,又像一個金文裏的“日”字。樹枝從兩米左右的位置開始向上舒展,粗細均勻,排列整齊,猶如人工插上去一般。高處的枝條上掛著三顆金色的海棠果,和鉛球一般大小,外殼上還顯現出情景各異的動態影像,好似女巫的水晶球。

這一切就和鄭能諒七年前遇到的一模一樣,當時他十一歲,第一次從現實世界來到這片幻境。

那是一個暖洋洋的午後,他只記得前一秒自己正走在教學樓的樓道裏,不知何故忽然一陣眩暈,轉眼就站在另一個世界了。正茫然間,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突然響起:“你好,歡迎來到盜格空間。”

鄭能諒嚇了一跳,轉身就想奪路而逃,卻發現根本沒有路可奪。回頭定睛一看,樹上那銅鏡中間的細線正變得越來越粗,鏡面隨之裂成了上下兩半,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和一截粉紅色的舌頭。

“我的媽呀!要吃人啊!”鄭能諒慌忙操起地上的兵器,對著那只血盆大口擺出防禦姿態。

“不必驚慌,這是屬於你的空間,沒誰會吃你。不用找,這裏沒有出口,完成了你的使命,自然就能出去。不要掐胳膊,你不是在做夢……哎,不要亂摸,你手洗了沒?”

“嘿!這舌頭還挺軟,跟真的似的呢。”鄭能諒縮回手,確認了這張嘴沒有危險性,便又開始上下左右地搜尋起來,“奇怪,這聲音從哪來的?”

那張銅鏡變成的大嘴一開一合,舌頭也微微晃動,但聲音似乎並非發於此處,而是來自四面八方,還在空中飄忽不定,時高時低,時遠時近。鄭能諒把盜格空間看了個遍,沒有發現第二個人或者別的生物。

溫潤如玉的聲音繼續娓娓道來:“這是你所擁有的能力,當你與異性發生身體上的接觸的時候,就會開啟盜格空間,這是一個可以選擇未來的地方。正如你所見,這株道格海棠上結了很多果子,但只有顯示影像的這幾顆金海棠果代表了未來,你可以從中選擇,盜取一個你不希望發生的未來,或者定格一個你想要的未來。”

鄭能諒湊上前去看那些鉛球大小的金色海棠果,它們懸在不同的樹梢上,表面光滑,影像清晰。從枝條的彎曲程度上看,它們並不太重。影像裏的主人公有些眼熟,所展示的事件卻很陌生。

問題像熱鍋裏的油星一樣爭先恐後從鄭能諒的嘴裏往外冒:“你是誰?這上面的是誰?為什麽每個海棠果裏都只有她?這些都是未來發生的事嗎?什麽盜取、定格?到底怎麽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