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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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三姑沒有來上課,下午打聽到鄭能諒和孟楚憐都還健在,才鼓起勇氣回到學校。郝主任知道了事情經過,很嚴厲地批評了三姑,責令她向孟楚憐當面道歉,並罰她抄了五遍老舍先生的《貓》,直到三姑的父親親自深夜登門拜訪,郝主任才打消了讓三姑當眾念檢討書的念頭。

這件事就此翻篇,大家繼續愉快地復習迎考。

從某種意義上說,鄭能諒和孟楚憐算有過生死之交了,但他仍沒有勇氣更進一步,因為他覺得那一晚他的表現乏善可陳,根本不算英雄救美,細究起來似乎還是他害得孟楚憐挨了一悶棍,最後還說不準是誰救了誰呢。最可恨的是他最後一刻的懦弱,連碰一碰她頭發的勇氣都沒有,說不定邁出這一步,他就能為孟楚憐選擇一個美好的未來呢?而對於孟楚憐來說,這個時而羞澀時而勇敢的少年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充滿了陽光,但她沒有時間深入了解,因為高考近在眼前。

中學時代剩下的日子越來越少,鄭能諒逐漸意識到,要想繼續拉近和孟楚憐的距離,就必須考進那個叫做大學的地方。然後他就考上了。

這不是什麽“愛的力量”,也跟“有志者事竟成”沒關系,主要還是得益於家庭因素。鄭能諒的父親是位教師,母親是位護師,都是充滿正能量的職業,而且在教育孩子問題上,一個管學習,一個管生活,各有所長,相得益彰。鄭能諒從小就是個聽爸媽話的好孩子,他們叫他向東,他絕不會向東偏北零點一度。他們說:“不要求你進什麽清華北大,只要能上二本就行。”所以,他沒有進清華北大,也沒有過一本線,而是不折不扣地考上了一所二本大學。

面對毫無壓力的期待值,在最後一個學期來臨前,鄭能諒對高考的前景作出了一番樂觀的預估:

語文,對於連職業作家都未必能考及格的試卷,不能有太多奢求,客觀題答對一半說不定就能進作協了,不過作文題還是有規律可循的,因為零分作文各有千秋,滿分作文卻如出一轍,只要把郝主任引用過的那些名人名言和他從課外書上看來的珠璣妙語捏巴捏巴,準能拿個優秀,前後一加,差不多80分左右(每一科總分都是150分)。

數學,雖然不是我的強項,但文科數學也不算太難,何況在奧數產業如此發達的環境下,十步之內必有數學高手,我這一點五的視力就派上用場了,實在求助不到,還可以跟著感覺走、照著公式套,東拼西湊個及格沒問題,算它90分。

英語,憑著當年腦震蕩摔出的好記性,詞匯量還算過得去,雖然語法有點復雜,但選擇題很多,可以用硬件彌補軟件的不足,帶上一粒骰子,怎麽也能蒙對幾道,保守估計能拿個90分。

政治,這就不用愁了,對於我這種根正苗紅、思想純潔、每天看新聞聯播和《人民日報》還能隨隨便便就寫上萬把字觀後感的孩子來說,考個140分都是故意放水的。

歷史,平時看的課外書一大半都和歷史有關,當初就是沖著它才選的文科,甭管什麽正史、雜史、別史、野史,只有考官想不到,沒有我做不出的,如果說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那我絕對算是閱女無數了,連歷史老師上次摸底考試的時候都說:“要不是主觀論述題的分析能力還有進步的空間,給你小子打個151分都不怕你驕傲!”

這麽算下來,總分551,比去年的一本線還高出了十幾分!鄭能諒心呼不妙:“哎呀!爸媽讓我考二本,我這都超過一本線十幾分了,要是再天天用功復習的話,回頭考上清華北大可怎麽交代啊!”

於是,他用接下來的半年時間把成績往下拉了幾十分,終於逃出了一本的分數線,實現了對父母的承諾。他最後考了523分,其中語文101、數學50、英語96、政治135、歷史141……

從盤面上看,能實現承諾全靠數學拉分,但這並不在鄭能諒的計劃之內,他寧願數學和歷史的成績對調一下,因為就算他歷史考個50分,老師們也會說“真是可惜啊這孩子平時歷史一直很厲害的這次肯定是發揮失常了”,並且把他塑造成一個悲劇天才,用來激勵將來每一屆的高考學生。可如果數學考爛了,老師們就會說“真是報應啊這孩子平時就不重視數學特意選了文科班結果還是栽在自己的弱項上了要不是老師教得好他恐怕只能考出個位數的分數呢”,然後把他變成一個反面典型,遺臭萬年。

實際上,在高中最後那個學期,鄭能諒千方百計想要提高數學成績,以此證明他選擇文科班並不是完全沒有理科頭腦,為此,他還經常帶著一堆數學題去求教班長兼數學課代表任贛士。由此看來,他最終從數學菜鳥墮落成數學白癡,任贛士脫不了幹系,但鄭能諒始終沒有想明白這位班長到底是如何做到的,這不奇怪,如果能想明白,也就具備當班長的潛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