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

日上三竿的時候,鄭能諒和秦允蓓被金飛祚的敲門聲叫醒。穿上衣服開了門,鄭能諒故作驚訝道:“咦?你昨天不是醉倒在我床上了嗎?”

金飛祚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唉,酒量大不如前,丟人現眼了,半夜醒來一看自己鳩占鵲巢,連忙物歸原主,害你睡了半宿沙發,所以也沒敢太早來吵醒你們,肯定沒有休息好吧?”

鄭能諒總算弄明白了昨晚的情況,連忙答道:“不會,睡得好得很,早就起床了,正邊聊天邊等你呢。”

“是啊是啊,早就起床啦。”秦允蓓裹著被子頂著亂蓬蓬的頭發從墻角探出小腦袋,笑嘻嘻地附和道。

吃完早餐,打點行裝,三人坐上了前往少林寺的巴士。這是金飛祚能夠找到的最好的巴士,也是鄭能諒乘坐過的最活潑的交通工具,一發動起來,每一個零部件都會載歌載舞。它的運動細胞非常豐富,充滿跳躍性的舞步堪比澳大利亞灰大袋鼠,當然這也得益於那比噪聲波形圖更跌宕起伏的破舊公路;它的藝術天分也相當高,極具破壞力的歌喉令死亡金屬樂隊都遜色三分,就像一台由拖拉機改裝成的坦克,聞者無不變色;它還充滿了環保主義精神,不給空調任何制造汙染的機會,直接壞掉,逼得乘客們只能打開窗戶擁抱自然,飽受熱風和黃沙的蹂躪。

被顛得面色蒼白的金飛祚還不忘關心鄰座的鄭能諒和秦允蓓:“你們還好吧?真是不好意思,這兒的路差,車也……”話音未落,巴士又碾上一個小土堆,狠狠一哆嗦,震得他把後半句話一下咽了回去,險些咬到舌頭。

“哇喔!”秦允蓓卻無比享受這激情不斷的旅途,興奮地沖駕駛座叫道,“夠勁!師傅,再來一次!”

司機在後視鏡裏一咧嘴,露出滿口黃牙,猛踩油門,巴士頓時來了個四連跳,把一車人顛得前俯後仰,笑聲罵聲響成一片,還夾著秦允蓓的好幾聲“爽”。

“我的姑奶奶,歇歇吧,”早飯和昨晚的殘酒都已經吐得差不多了的金飛祚向秦允蓓求饒道,“再折騰下去,這巴士和我都要散架啦!”

秦允蓓咯咯一笑:“免費的過山車,不玩白不玩,還能清理腸胃多好啊!再說了,這路和車就這鳥樣,也不是我想歇就能歇的呀,反正都要翻江倒海,索性來得猛烈些,既然不能避免,就享受它嘛!”

金飛祚說不過她,胃裏又一陣翻騰,只好低下頭捂著肚子不再吭聲。秦允蓓得意地轉過臉去看鄭能諒,見他正靠在椅背上聽著耳機閉目養神,雖然身子也隨著顛簸上下左右地搖擺,卻全無一絲不適之意。她啪的一下關掉了塞在前排座椅背囊裏的隨身聽,好奇地問道:“這你也能睡得著啊?!”

鄭能諒睜開眼睛:“一物降一物,聽著《浮躁》就聽不見噪音,想著少林就會忘了旅途的艱辛。”

“有那麽神奇?精神勝利法嗎?”秦允蓓調侃道,“難不成你是少林俗家弟子?”

鄭能諒瀟灑地一撩頭發,振振有詞:“男生們的英雄主義情結不是你們女生能理解的,更別提千古文人的俠客夢了。身為男生,又是文藝青年,我心向少林那是理所當然的。”

秦允蓓做了個刮目相看的表情,道:“心向少林就能不怕顛簸啊?看你也不像習武之人,哪來的功夫?”

“這叫信仰的力量,懂啵?與朝聖的信念相比,這點犧牲算什麽?正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勞其筋骨、顛其屁股嘛。”

“哈哈,你可真是借花獻佛、天花亂墜。”說話間,巴士已經駛過了最坎坷的路段,漸漸穩了下來,秦允蓓不禁感慨道:“哎喲,信仰的力量還真不是吹的,連路面都乖乖變平坦了呢。”

見不再顛簸,乘客們便迅速回到了各自的小世界,有說有笑,或吃或睡。一位戴黃帽的導遊取出小喇叭開始介紹少林寺和沿途風光,可惜旅遊團的成員們誰也不感興趣,倒是鄭能諒聽得津津有味,邊聽邊觀察四周旅伴。左前方,一對情侶在唾沫橫飛地接吻,鄰座的老爺爺憂國憂民地搖著頭。左後方也有一對情侶,男的腦袋插在女的懷裏,安詳地發著鼾聲,女的一雙小手在男的一頭亂發裏穿梭,專心致志地搜索著什麽。這畫面讓鄭能諒想起了《動物世界》,總覺得那女的還不時將找到的跳蚤往嘴裏塞。

秦允蓓也想起了《動物世界》,不過腦海裏浮現出的是鴛鴦。她注意到鄭能諒也在看同一幅畫面,不禁一廂情願地以為這是升華二人關系的大好時機,便悄悄用右手握住了鄭能諒的左手,卻遺憾地發現一個問題:“嗯?為啥你出門老是戴著手套?”

“嘿嘿,有點小潔癖,外頭細菌多。”

“那這大熱天的你一身長袖長褲又算怎麽回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