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月 12 日(第4/6頁)

“第三種生活在島附近,”安納瓦克繼續說,“居留者,大家族式的。你熟悉島的環境嗎?”

“還可以。”

“東邊往陸地的方向有個比較窄的地方,是約翰斯通海峽。那裏有居留者虎鯨長期逗留,它們吃鮭魚,70 年代初期我們便研究出了居留者虎鯨的社會結構。”他休息了一下,困惑地看著她,“我們怎麽會談到這裏來?我到底要說什麽?”

她笑了。“抱歉,是我不好,我打岔了。我總愛追根究底,顯然我的問題把你搞煩了。”

“因為工作的緣故嗎?”

“天生的。其實你原本是要跟我解釋哪些鯨群消失了,哪些沒有。”

“對。我本來是要解釋的,但是……”

“你沒有時間了。”

安納瓦克遲疑了一下,看了記事本和計算機一眼。他預計晚上完成報告的。但是晚上時間還長得很,而且他現在覺得餓了。“你住在維克安尼許飯店嗎?”他問。

“是的。”

“你今晚有事嗎?”

“喔!”她挑了一下眉毛,對他笑了一下,“上回有人問我這個問題大概是十年前吧。真是令人期待。”

他也對她笑了一下。“榮幸背後的真相是,我反正也餓了,我想我們可以在用餐時繼續我們的話題。”

“這倒是個好主意。”她從樹幹上溜下來,把煙熄了,煙蒂放進外套口袋裏。“但是我警告你,我的話很多。如果無法讓我覺得有趣至極,以致啞口無言的話,我可是會一個接著一個問題問。所以你可要好好展現功力了。對了,”她伸出右手,“珊曼莎·克羅夫。叫我珊就可以了。”

他們在四周都是玻璃窗的餐廳選了靠窗的位子。餐廳位於飯店前方,高高地坐落在山崖上,好像伸入海中一樣。從高起的眺望台上可以看見克拉闊特灣全景、附近的島嶼、海灣和後面的森林。此處確實是絕佳的賞鯨點。縱使如此,今年唯一能看到令人滿意的海洋朋友,大概是從廚房端出來的海鮮了。

“過境虎鯨和近海虎鯨消失了,”安納瓦克解釋著,“現在我們在西岸根本看不到虎鯨。雖然居留者虎鯨數量仍不少於以往,但即使約翰斯通海峽對它們來說愈來愈不舒適,它們也不會遊到這一帶來。”

“不舒適?為什麽呢?”

“換做是你,得跟愈來愈多的渡輪、貨運船、豪華郵輪及釣客共享你的家,你會做何感想?無從計數的引擎動力船在那裏噼啪作響。而且那一帶以木材業為生,大型貨櫃船正運送整座森林前往亞洲。樹木一旦被砍伐殆盡,河川便會淤積,鮭魚也就無處產卵了。而居留性虎鯨絕不吃鮭魚以外的食物。”

“了解。但是你不只關心虎鯨吧?”

“灰鯨和座頭鯨最讓我們傷腦筋。也許它們繞道遷徙,或者受不了被遊船上的眼光盯著瞧。”他搖搖頭,“但事情沒這麽簡單。3 月初這些大英雄們抵達溫哥華島時,胃已經空了好幾個月。它們在下加利福尼亞過冬時,全靠身上的脂肪維生,但總有消耗光的時候。遊到這裏它們才又開始覓食。”

“會不會它們遷徙路線繞到更外圍的海域。”

“那兒的食物來源不夠豐富。拿灰鯨來打比方吧,維克安尼許灣提供了它們一個重要的食物來源,這來源是外海沒有的,也就是 Onuphis elegans。”

“Elegans?聽來挺炫的。”

安納瓦克露出微笑。“那是一種細細長長的蟲。維克安尼許灣是沙質海灣,這種蟲的數量多得驚人。假如灰鯨在這裏沒有大吃一頓的話,根本無法抵達北極地區。”他抿一口水,“80 年代中期曾有它們不再來的記錄。但是原因明確。因為當時灰鯨遭到大量掠捕,幾乎被趕盡殺絕。之後我們好不容易把數量又拉上來。據我估計全世界應該有兩萬只左右,大多數都出現在本地水域。”

“它們全都缺席了?”

“灰鯨裏也有些是居留者。它們居留在這裏,不過數量並不多。”

“那座頭鯨呢?”

“同樣的情況:無影無蹤。”

“你說你正在寫一份關於白鯨的報告?”

安納瓦克盯著她看,“你看怎麽樣,談一點關於你的事吧?”他說。

克羅夫用逗趣的眼光看著他。“真的嗎?最重要的部分你已經知道了。我是個煩人精,不斷問問題。”

服務生出現,同時端上烤明蝦配番紅花意式燉飯。安納瓦克心想,原本打算自己躲在這裏避免閑人打擾的。但他喜歡克羅夫。“你都問些什麽?問誰?為什麽問?”

克羅夫正在剝一只蝦,那蝦散發出一股大蒜香。“很簡單。我問:有人在那裏嗎?”

“有人在那裏嗎?”

“正確。”

“那答案是什麽呢?”

蝦肉在兩排皓齒間消失。“我還沒有得到任何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