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 2 日(第6/11頁)

“最近這段時間我雕刻了一大堆東西,新的嗜好。奎斯托家族的人不反對我復制這張面具—你到底想不想喝東西?”

安納瓦克轉過身。“不想。”

“嗯。那你來這裏有什麽事呢?”

“我是來道謝的。”

灰狼眉毛一揚。他坐到沙發邊上,像只隨時準備伺機而躍的動物一樣。“謝什麽?”

“感謝你救了我的命。”

“噢!這個呀,我還以為你不會注意到呢。”灰狼聳聳肩,“不用謝。還有別的事嗎?”

安納瓦克手足無措地站在房間裏。在此之前,他連續數星期都在逃避這件事,這下辦完了。謝謝,不用謝。他可以走了,他已經做了他必須做的。“你有什麽可以喝的?”相反地,他問道。

“冰啤酒和可樂。上星期冰箱壞了,過了一段苦日子,現在又好了。”

“好,可樂。”

安納瓦克突然注意到,這位巨人顯得有些沒有自信。灰狼端詳著他,好像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他指了指水槽台旁邊的小冰箱。“你自己動手吧,幫我拿罐啤酒。”

安納瓦克點點頭,打開冰箱,拿出兩罐飲料。他有點生硬地坐在灰狼對面的一張藤椅上,他們喝起來。

有那麽一下子,誰都不肯先開口。

“還有別的事嗎,利昂?”

“我……”安納瓦克來回轉動著可樂罐,然後將它放下,“聽我說,傑克,我是認真的。我早就該來這裏了。你將我從水裏撈了出來,而……哎呀,我想你知道我對你和你那些印第安人舉止有什麽看法。我不否認我對你很惱火,但這是兩回事。沒有你,好幾個人就沒命了。這比其他的事都來得重要……我是來告訴你這句話的。他們稱你為托菲諾的英雄,我認為,某種程度上你確實是位英雄。”

“你真的這麽認為?”

“是的。”

又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

“利昂,你所說的印第安人舉止,是我信仰的某種東西。需要我解釋嗎?”

若換成別的場合,談話大概會到此結束。安納瓦克會筋疲力盡地起身離去,而灰狼會對著他的背影吼上幾句傷人的話。不,這不符合實情。應該是安納瓦克會起身離去,同時先說出傷人的話來。

“好啊,”他嘆息道,“你解釋給我聽吧。”

灰狼盯視他良久。“我有一個我所歸屬的民族,是我自己選的。”

“噢,太好了。你給你自己選了一個。”

“對。”

“還有呢?他們也選了你嗎?”

“我不知道。”

“請恕我大膽直言,你就像你歸屬民族的化裝舞會版本,像一個拙劣西部片裏的小角色。你的民族怎麽說?他們覺得你是在幫他們嗎?”

“幫助某個人不是我的任務。”

“是你的任務。如果你想屬於一個民族,你就要對這個民族負責。就是這麽回事。”

“他們承認我。我沒有別的要求。”

“他們嘲笑你,傑克!”安納瓦克俯身向前,“你不明白嗎?你在你周圍集聚了一群失敗者。那裏面可能有幾個印第安人,但他們都是些連自己族人也不想和他們打交道的貨色。沒人了解你在想什麽,我也不了解。你不是印第安人,你只有四分之一的血統是,其余的是白人,更多的是愛爾蘭人。你為什麽不覺得你屬於愛爾蘭?至少名字適合。”

“因為我不想。”灰狼平靜地說道。

“沒有哪個印第安人還使用你給自己取的這種鬼名字。”

“我取了。”

吃飽了撐的,安納瓦克想道。你是來道謝的,你已經道謝了,其他的一切都是多余。你為什麽還坐在這兒?你該走了。可他沒有走。“好吧,請你給我解釋一點:既然你如此重視能夠被你所選中的民族承認,那你為什麽不試著換個花樣,做個貨真價實的印第安人呢?”

“像你這樣嗎?”

安納瓦克把話擋了回去。“別把我扯進來。”

“為什麽?”灰狼滿含挑釁地叫道,“這該死的問題是你自己的。我不知道為什麽我該受責備。”

“因為我正在替你上課!”他心裏的怒火突然又燒了起來,比先前更加猛烈。但這回他不打算像往常那樣將它帶回家,窩在心裏,讓它化膿。太晚了,沒有回頭路了。他必須正視自己,他明白這意味著什麽。每戰勝灰狼一次,他自己也就經歷一次失敗。

灰狼垂著眼簾看向他。“你不是來道謝的,利昂。”

“我是來道謝的。”

“你信嗎?是的,你確實這麽相信。但你來這裏還有別的事。”他嘲諷地咧咧嘴,手背在胸前交叉,“好吧,吐出來吧,你有什麽要事要說?”

“只有一件事,傑克。你可以叫自己灰狼一千次,但你仍然還是原來的你。從前印第安人取名是有規矩的,沒有一條規矩可以用在你身上。你在那裏掛了一只漂亮面具,可是它並非原件,而是一件贗品,和你的名字一樣是假的。還有,你那愚蠢的自然保育組織,一樣也是個贗品。”他突然脫口而出,他原本不想說的。至少,不想在今天說。他不是來這裏罵灰狼的,但他無法阻止此事的發生。“你唯一擁有的,就是那群靠在你肩頭享福的遊民和無賴。難道你一點都沒發覺嗎?你一點成績都沒有。你對保護鯨魚的想象太天真了。你挑選的民族?算了吧!你選中的民族將永遠不會理解你那可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