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神食在鄉村 第一章 神食的到來(第3/7頁)

因為她拿了太多東西,無法行禮,便裝作根本沒有看見牧師和他的朋友的樣子,就這樣,踢踢踏踏地從離他們三碼遠的地方走過去,一徑朝前下到村裏去。牧師默默地看她走過,同時一個評論又醞釀成熟了。

這件小事似乎一點重要性也沒有。老太婆不一直就是隨身帶著包裹的樣子麽?這有什麽可奇怪的?

“所有這一切都和我們沒有關系,”牧師說,“我們生活在純樸永恒的氣氛中,誕生、勞作、春種、秋收。喧囂聲從我們身邊經過。”

在他所謂的永恒東西方面,他總是偉大的。“滄海桑田,”。他總是說,“而人性——亙古不變。”

下邊,斯金納太太,雖不優雅,卻是決心堅定,在怪模怪樣地對付威爾默丁的柵欄踏級。

3

誰也不知道牧師對巨馬勃菌是怎麽想的。

無疑,他是最早發現它們的人之一。它們在沿村頭到鄰近的高地的這條小路上分散生長著——這是他每日巡視的必經之路。這種異常的菌子從第一個到最後一個,一共將近有三十顆。牧師似乎分別地逐個審視過,還用手杖戳過每顆一兩次。有一顆,他想伸開雙臂去量一量,結果,在他的伊克西翁式的擁抱下,它爆開了。

他對幾個人談起過它們,說是“不可思議”!他至少對七個不同的人講過他那著名的故事,說是地下室的地板被下面長起來的菌子頂開了。他查他的百科全書,看它是不是Ly—coper—don(網紋馬勃菌),Coelafum或者Riganfeum——像所有他那類人一樣,當吉爾伯特·懷特(英國博物學家)出名之後,便成了吉爾伯特·懷特的信徒。

他喜愛自己這個理論,說是Giganteum這個名稱不適當。

人們不知道他是否注意到了那些白色球體正好就長在老婦人走過的路上,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出最後的一顆大菌長在離卡德爾斯小屋的大門不足二十碼的地方。即使他注意到了這些,他也沒有把自己的觀察記錄在案。他的植物學方面的觀察,正是那些低等的科學人員稱之為“受過訓練的觀察”——尋求某個確定的東西,而忽視其余的一切。他也沒有將這種現象與幾個星期以來卡德爾斯的嬰兒引人注目的長大相聯系。真的,一個多月以前的星期天下午,卡德爾斯去看望嶽母時,曾聽到斯金納先生吹牛,說他如何懂得養雞。

4

卡德爾斯家嬰兒的猛長,跟著又是馬勃菌,按說該叫牧師睜開眼了。上面第一個事實已經在施洗禮時到了他的懷抱——力量之大幾乎無法抗拒。

當凝聚著神聖遺產和對於“艾伯特·愛德華·卡德爾斯”這個名字的權利的涼水落到孩子的額上時,小家夥大吼大叫,震耳欲聾。

母親抱不動了,而卡德爾斯雖然踉踉蹌蹌,卻得意洋洋地向那些嬰兒身上相形見絀的父母們微笑著,把他抱到家人旁邊的空座位上去。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孩子!”牧師說。

這是卡德爾斯的孩子第一次在公眾場合露面,他開始出生時不足七磅,無論如何,他會成為父母的驕傲。很快就看出來,他不僅是種驕傲,而且是個榮譽。一個月之內,這榮譽是如此之輝煌,以至於開始對卡德爾斯家的境狀不適合了。

肉商給嬰兒量了十一次體重。他本是個不愛講話的人,不久他更是目瞪口呆了。頭一次他說,“這孩子真棒!”第二次他說,“喔喲!”第三次說,“哎呀,媽呀!”而這以後,每次他只是大口出氣,搔著頭,帶著前所未有的不信任神情看著他的磅秤。

人人都來看“大個子”——大家公認了這個叫法——大多數人說,“太大了,”幾乎所有的人都談論他,“是這樣嗎?”弗萊徹小姐來看時說,“從來沒有過”,顯然正是如此。

溫德姝夫人,這村子裏的暴君,在量過三次體重後第二天來了,透過眼鏡仔細地看著種種現象,嚇得孩子大叫起來。“這是個不尋常的大孩子,”她高聲教導孩子的媽媽,“你們特別小心,卡德爾斯。當然,喂牛奶的孩子,不會一直這樣長下去,不過,我們也該盡到力量。我再叫人送些法蘭絨來。”

醫生本用皮尺量過孩子,將數字記入筆記本,在上馬頓種田的老德裏夫塔索克先生帶了一個流動手藝人繞道兩英裏來看他。手藝人問了三次孩子的年齡,最後大表驚愕。到底是怎樣和為什麽驚愕,他沒有說,顯然是孩子之大,令他吃驚。他還說,這孩子應當送去參加嬰兒展覽。

一天到晚地,只要學堂放學,小孩子們都不斷地來,說,“求求您卡德爾斯媽咪,我們可以看一下您的小孩嗎?求您啦,媽咪。”一直到卡德爾斯太太不得不一概拒絕為止。

而在這一片驚異的場景之中,唯有斯金納太太站在一邊微笑著,站在稍微有點隱蔽的地方,用長滿老繭的雙手托著手肘,微笑著,在鼻子底下、在鼻四周微笑著,她的微笑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