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瓦妮莎

晚上,瓦妮莎坐在廚房的餐桌旁,喝了一杯又一杯濃稠香甜的山羊奶,聽媽媽給她講這個夏天發生的事情。

格雷迪和卡倫·吉迪恩喝了絕命汁,格雷迪自從出了事故以後,就不能好好走路了。他們的兒子拜倫帶著妻兒接管了房子。許多比瓦妮莎大一點的女孩要結婚了,這是自然的,有幾個人懷了孕。很多女人生了孩子,很多生了缺陷兒。賈娜·索爾生了第三個缺陷兒,她的丈夫決定再娶個妻子,並順理成章地選中了卡蘿爾·約瑟夫,卡蘿爾去年守了寡。現在,賈娜和卡蘿爾像發怒的貓一樣撕咬打架,如果賈娜繼續企圖把卡蘿爾趕出門,她會遭受示眾懲戒。阿曼達·巴爾薩澤生了個缺陷兒,大出血死了。她的丈夫安德魯四處遊走,像腦袋上挨了磚頭似的。厄休拉·吉迪恩生了一對雙胞胎,都很健康,這種情況很久沒有出現過了,人們在門外排著隊等候探視。斯特拉·亞倫被抓到單獨跟男人說話,將會遭受示眾懲戒,厄休拉·索爾也是,她對妹妹說了褻瀆先人的話。

最驚人的人,島上新來了一戶人家——克萊德和莫琳·亞當夫婦。克萊德是名手藝高超的雕刻匠,莫琳懷了孕。爸爸明天晚上要請他們來吃晚飯,瓦妮莎必須舉止得體。

亞當夫婦讓瓦妮莎大為興奮。上一戶新來的人家雅各夫婦來島上生活時,她還是個嬰兒。她不記得荒野來的人家是什麽樣,總覺得像受了騙似的落在了最後。回家後按部就班的生活通常黯淡無光,這條消息是個亮點。爸爸還會繼續擁抱和親吻瓦妮莎,對她說他多麽想她,這讓她神經緊張。她的臉幹凈,裸露,感覺就像剝了層皮。

媽媽注意到瓦妮莎的不安,跟她一起唱了“夏日落雨”、“阿瑟·巴爾薩澤”和“一千顆流星之夜”。現在她回來了,唱唱教堂歌曲也覺得無妨。

晚飯要吃雞肉,與新土豆和豆莢一起烘烤。空氣清冷逼人,熱乎乎的飯菜在瓦妮莎聽來很是可口,雖然她寧願立馬用熱飯換取在外面吃一頓臟面包。爸爸常說,“季節總要變換,不管你喜不喜歡”。晚上,他離開後,她沮喪地把無助的眼淚灑在枕頭上,想著九個月後的下一個夏天——對她來說,也許再也不會有夏天了。早上,她一定要讓自己的臉色鎮定如常,盡管她眼皮腫了,皮膚上起了斑點。她不喜歡讓爸爸看見她哭鼻子。

瓦妮莎拖著腳步走到學校,看見幾條狗奔跑嬉戲,希望自己可以加入其中。她按時到了學校,格蕾絲·亞倫因為遲到挨了抽打。格蕾絲抑揚頓挫的哭泣聲與亞伯拉罕先生抽打的力度不相稱,她似乎哭出了全班學生淒慘難耐的心聲。他們大聲朗讀一本書上的文字,文字講述金屬和地球的圈層,瓦妮莎打著呵欠左顧右盼。島上僅有的金屬是遊俠帶回來的,她唯一關心的地球圈層是外面的大地,慢慢融化成淤泥。

課間休息時大家簇擁在一起,因為天氣還冷,也因為他們很慘。成群的小孩子懶洋洋地繞著學校轉圈,動作遲緩地玩著笨拙的遊戲,好像他們忘記了怎麽玩耍。瓦妮莎看見珍妮·所羅門銅黃色的腦袋,就輕手輕腳走過去聽她說話。一群女孩圍著珍妮,瑪麗像往常一樣黏在她身邊。

“一次生兩個孩子太荒唐了,”珍妮說著把一縷鮮艷的頭發從額頭撩開,“我很驚訝她還活著;她本該被撕成了兩半。”

“不過現在她可以打住了,”瑪麗指出,“她已經生夠了兩個孩子。”

“也許,”菲奧娜·亞當插話說,“爸爸說,他們也許只把它們算作一個孩子,讓她再生一個。”

“我在書上讀過雙胞胎的事情,生下來就連在一起,”瓦妮莎說。她自信的聲音把大家都吸引住了,“兩條腿,但是長著兩個腦袋。他們也會長大,活到老年。”瓦妮莎的圖書室非常寶貴;她幾乎總是可以告訴大家一些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大家都轉身對著她。“不可能。”菲奧娜陰沉著臉說。

“我見過一幅圖。”瓦妮莎挑釁地說。

“那只是另外一種缺陷兒,”珍妮說,瓦妮莎心裏一跳,珍妮為她辯護,讓她感到驕傲,“只不過他們活了下來。我以前不知道他們那邊也有缺陷兒。”

不是所有缺陷兒都是早產兒,有的確實延續著呼吸。瓦妮莎曾經見過有人生下缺陷兒,悄悄地把它面朝下放在水碗裏,產婦哭哭啼啼。它沒有腿,一條尾巴逐漸變細。瓦妮莎覺得納悶,要是它獲準繼續呼吸,它可怎麽活。

“兩個嬰兒都是活的。不知道性別,也許是女孩,”瓦妮莎說,“至少活到很大,活成了小孩子。”

“要是娶她做妻子,算一個妻子還是兩個?”萊蒂問,大家嘰嘰咕咕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