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譚府

繡樓內,貓瓦懶散地靠在黃花梨百寶圓洞門架子床上,臉上掛著一抹冷笑。少爺這仆人倒也忠誠、精怪得緊。入了繡樓,便得把我當主子來看了,這出房門都不敢轉身,但想來摸本姑娘的底,你還嫩著呢。貓瓦想。

“……十五、十六……十九。”貓瓦豎起耳朵,靜靜地數著,這十九級是出入繡樓的台階。阿四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才不甘心地離去。

聽著阿四走遠,貓瓦輕輕起身,仔仔細細搜了一遍繡樓。繡樓的布置談不上奢華,但也典雅。屏風之後又隔成花廳和閨房,花廳有繡架、茶桌、條案,條案上擺放著女子用的梳妝盒、花粉和首飾;閨房內除了架子床,便是衣櫃和嫁妝櫃。

貓瓦快速轉了一圈,並無需要留意之處,便輕輕推開通花的滿洲窗,足尖輕點窗沿,縱身躍出,掠上樓頂,輕輕松松便翻過了墻。此時負責各種日常雜務的用人已熄燈就寢,只有個把婢女帶著倦意在府內行走,像是要準備明早的點心。

觀察整個府第最快捷的方法,便是搶占制高點。貓瓦怕引起下人的警覺,每次都快躍輕落,很快便掠至大屋正廳頂樓之上,此地因為供奉著祖先牌位,所以建得最高,一直通向天台。整個譚府被貓瓦盡收眼底,寬敞宏大的大廳院墻內連半個人也沒有,紅棟、黑桷、白瓦都略顯孤寂。

貓瓦又向後掠去,未料這大廳為取光在屋頂加了玻璃明瓦,這腳下一滑,陡然間身子失衡,頭下腳上一個倒轉,眼看便要碎開瓦片,掉落屋內。但貓瓦應變極快,半空雙掌接替拍落,“啪!啪!”兩聲,掌尖擊中一側的雕花瓦,借得它力,往前翻了個空心筋鬥,又穩穩地落在屋頂上。

見窗內人影晃動,貓瓦悄悄翻進露台,卻見明燭照得敞亮的房間裏,一對男女正準備就寢。男主身著半舊的黑色湖縐錦袍,腰間黑玉束帶若隱若現,手裏捏著剛摘下的金絲眼鏡。這男人想必就是譚家老爺,貓瓦暗想。

“若是真下得了手,你就莫老嚷嚷著家法伺候!”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說話的是二娘布氏,她坐在雕工精湛的紅木梳妝台前,仔細端詳著大玻璃鏡台中的容顏,三十年的時光並未在她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

“風兒太不像話了,管教不下了。”譚老爺正在泡腳,想起家法又沒罰成,不由得長籲短嘆。女子不接這茬兒,從發髻上拔下一根點藍鳳蝶嵌南珠發釵,沒好氣地說道:“你要是打壞了他,譚家香火可就斷了!”

有……有人!

貓瓦耳尖,聽到些許雜亂的腳步聲,回頭察看,不看則已,一看頓時大驚失色。在距離不到四丈的下方屋頂上竟然有家丁在巡夜!貓瓦不知,這西關大屋的屋頂都能連通起來,因為地下七彎八繞,還不如走屋頂來得直接。

雖然月光黯淡,但只要家丁擡頭一望,一身黑衣的貓瓦便無所遁形。情況緊急,貓瓦仍處亂不驚,她有著豐富的夜探經驗,只見她翻身一躍,貼著露台往下滑去,又一個鷂子展翅,挾風飄落青雲巷,奔躍如飛,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裏。

貓瓦心裏得意,方才一滑也屬險招,帶來的快感卻無與倫比。此前路過青雲巷時,貓瓦偷偷用手摸了摸墻壁,得知這青磚墻是用糯米飯拌灰漿砌成的,又經人打磨得平滑而又富有光澤,外表嚴絲合縫,她這才兵行險招。

縱躍之下,繡樓頃刻便在眼前,這時,繡樓外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步履很輕,此人顯然有備而來。

貓瓦秀眉微蹙,深吸了口氣,穩準地從滿洲窗躍入閨房,落在繡架前。

“姑娘尚未歇下?”

嗓音從門外傳來,貓瓦打了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