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揮灑丹青

陳昂聞言,不由得啞然失笑,慕容博此人的復國之志,已然迷了他的心竅,為了國家大事,不擇手段,什麽都可以犧牲,什麽都可以利用,將私人的恩怨和家人的幸福統統放在第二位,只是這份狠毒,就堪稱一位梟雄了。

他此時縱然對慕容復很是關心,但面對自己這個辱子仇人,只要有價值,竟然也百般拉攏,真不知道是可笑,還是可憐。某種角度來說,這樣的不折不撓,倒是值得佩服。

“老先生,你太小看陳某了!”陳昂負手道:“你所追求的宏圖大業,或許在你眼裏,值得為此付出一切,可是在陳某眼裏,又算得了什麽?”

“你所說的,裂土封王,功名富貴”陳昂微微一頓,轉身過來看著慕容博,“對不起,陳某還不放在眼裏。”

“人間功名俱為塵土,我只願如同這明月一般,皓然千古。”

他語氣平和,眼神誠懇,內容卻讓慕容博壓抑不住心裏的怒氣,“閣下若是不肯,直言拒絕我便是,盡扯這些虛言,到叫老夫看不起你。我只問你,肯不肯與我瓜分了這大宋江山?”

“不肯!”

清朗的聲音,不帶有一絲焦躁,從陳昂那裏傳來。

慕容博死死握住雙拳,兩只鐵拳上,隱隱浮現一層堅韌的氣勁,段譽甚至看見慕容博身上微微顫抖著,顯然是極力壓抑自己。“閣下可要考慮清楚了,說出去的話,覆水難收。”

“我以為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如果你還是聽不明白,那我就再說一遍。”陳昂冷冷道,慕容博聽到的回答,還是只有那斬釘截鐵的兩個字。

“不肯!”

“好,好,好啊!”慕容博連說三個‘好’字,已然氣急,他沉神提掌,渾厚的掌力,段譽在數丈之外,都有所感應,可是慕容博沉默半晌,又忽然放下肉掌,身形一閃,就取下了陳昂掛在墻上的一只大筆。

這倒讓陳昂有些驚訝,都到了這個地步,好沒有放棄勸服他的希望,果然是百折不撓,能屈能伸的一代梟雄,心志比起慕容復來,可要堅韌的多。可惜慕容博在韜略大局上,並沒有什麽才幹,這點從慕容復身上就看得出來。

王語嫣曾經說過,慕容復“他想做胡人,不做中國人,連中國字也不想識,中國書也不想讀的。”有著這等可笑的想法,還妄圖復國,兩人只怕從未想過,這天下間還有多少鮮卑人,他們的鮮卑國,拿什麽做根基?

政治上淺薄如此,也只有憑著一身還算高明的武功,在武林中興風作浪。陳昂看得出,慕容博似乎想故技重施,以一身武功,折服於他。這等意氣十足的做法,讓陳昂不知道是贊他一聲豪氣,還是譏笑他天真。

天下間,精通百家武學的人,本就不多,慕容博正是少之又少的那幾個,有這樣一個對手,實在是難得,能印證百家武學,再和陳昂的心意不過了。

陳昂取下桌上掛著的一只大毫,筆尖上墨跡尚未幹涸,段譽看了放下心道:陳大哥兩人匆忙之下,用的都是書畫大筆,所用的筆尖,都是柔軟的毫毛所攢,筆尖柔軟,筆杆松散,如何能傷人,相比他們點到為止,不會真做生死拼搏。

他還未回過神來,就看見慕容博大筆一揮,向陳昂左頰連點三點,在他渾厚的內力下,筆尖淩厲遠勝於刀劍鋒刃,勁氣激蕩之下,半空如同潑墨揮毫,幻化出濃墨重彩的幻影,筆力筋骨俱全。

段譽驚道:這人好厲害的筆法,我平生所見,朱丹臣叔叔便已是判官筆上的第一人,比起慕容老先生,都差了不知幾許。這筆法筋骨俱全,往日朱叔叔教我讀書,說顏筋柳骨,今日一見,方知什麽是筋骨。

慕容博揮灑之下,一字一字,堪稱驚心動魄,點如墜石,筆尖之下金石俱開;畫如夏雲,揮灑之中行雲流水;鉤如屈金,轉折之間勾魂奪魄;戈如發弩,舞動之時勁風呼嘯,縱橫有象,低昂有志。

招招不離陳昂要穴,一只大筆,猶如銀鋒鐵杆,淩厲遠勝刀劍。

“好一副《臧懷恪碑》!”陳昂贊嘆。

半空中,陳昂擡筆,用力平緩更顯飄逸,段譽看見一只小筆,拆擋在慕容博揮灑的勁氣之間,一提一縱,都直擊慕容博筆力虛散之地,雍容古雅,圓渾妍媚,其中或行或楷,或流而止,或止而流,在慕容博大筆揮灑間,書寫了一份自己的愜意。

兩人筆尖並未相交,所使均是虛招,但慕容博用筆之間,已沒有開始的順暢,只感覺筆下凝澀難行,有好幾次,都寫不出那種快意,用勁斷斷續續,心裏憋屈不已,反觀陳昂,揮灑自如,筆下瀟灑至極。

慕容博好幾次拆擋他的用筆,卻被動於陳昂的潑墨,只來得及招架,眼見陳昂一副《快雪時晴帖》,越寫越順暢,自己筆下卻一塌糊塗,心裏焦急,幹脆以兵刃之道,強行拆解。落入段譽的眼裏,便知道他已經輸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