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2/4頁)

“對不起。”小殺手說。

韋裏斯不做回應。小殺手又擡起頭看他,臉上寫滿了誠惶誠恐。

韋裏斯瞪得他心裏直發毛,讓他知道自己越界了。他低下頭想繼續夾出手臂裏的彈片,但是手指卻顫抖得什麽都夾不穩了。血越流越多。

韋裏斯關上裝有視網膜識別裝置的門,轉身走向小殺手的書桌,速度雖然有點兒慢,但是韋裏斯不著急。他從書桌下方的櫃子裏拿出急救箱,在心裏默數了整整十秒鐘才走回兒子的床邊。

小殺手看到韋裏斯回來,表情沒有剛才那麽緊張了。韋裏斯把小殺手剛才用的所有東西從床上掃了下去,然後幫小殺手把手臂裏的手榴彈碎片都清除幹凈了,讓他靠著沒受傷的手臂躺下休息。“小男孩就是小男孩。”韋裏斯一邊想著,一邊用棉花團把多余的血都吸幹凈。無論他多大了,有的教訓總是要多經歷幾遍,才會印象深刻。說不定,這一次的教訓會慘痛到讓他永世難忘。韋裏斯很愛他的孩子,但有時候小殺手真的太犟了。他不應該這樣的……至少現在還不能這樣。

韋裏斯把床頭櫃上伸長了脖子往外探的刺眼的台燈給收了回去,然後遞給小殺手一支利多卡因注射器[1]。小殺手搖搖頭拒絕了。他沒有正面對著韋裏斯,所以韋裏斯偷偷露出了滿意的微笑。至少小殺手還知道如何和疼痛較量。韋裏斯還沒見過比他兒子更能忍受痛苦的人。

不過這並不代表韋裏斯希望兒子一直遭受疼痛。長時間浸潤在疼痛的感受中會給人帶來無益的壓力,不僅是身體上的壓力,還有心理上的。他快速又輕柔地把碎片倒入醫藥箱的一個空格子中,刻意讓小殺手聽到清掃碎片的聲音,讓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這不是韋裏斯第一次幫士兵清理殘留的彈片,他還在很多更糟糕的環境下做過清理傷口的工作——但是兒子手臂裏的彈片數量居然比他想象的還要多,而且細碎。他不敢粗心留下任何一塊——得了敗血症可不是鬧著玩的。他看過一些人因為高燒死去,也見過一些人因為蹩腳醫生做的三流縫合手術留下的傷口感染而身亡。但是他手下的士兵永遠是像戰士一樣在戰場上光榮犧牲,從沒有誰躺在擔架上因器官衰竭而在胡言亂語中潦倒死去。

他給小殺手的傷口再次消毒,然後開始縫合。就在韋裏斯縫合了第一道裂口,準備開始縫合第二道時,小殺手突然說:“他……很厲害。”

韋裏斯沒必要問“他”是誰。“他是頂級的,”韋裏斯說,“所以我才派你去。”

“他看穿了我的每一個動作和招式,”小殺手接著說,“我本來都快得手了,他就站在那裏……但是我一扣下扳機,他就消失了。像鬼魂一樣。”

“你有沒有看到他的臉?”韋裏斯縫合了第二道裂口,問道。

“沒看清,”小殺手說,“一棟廢棄的樓裏有一面臟兮兮的鏡子,我看到他在樓上。”

“你不是一直在屋頂上嗎?”韋裏斯突然嚴厲了起來。

小殺手嘆了口氣:“本來是。但他看到我了,我必須跳下來。”

“我是怎麽訓練你的?”韋裏斯的語氣尖銳,“占領高地、步步逼近,然後……”

“不留活口。”小殺手和他一起接上了後半句,“這件事很奇怪,很瘋狂。”

“怎麽說?”韋裏斯開始縫合最後一道傷口。

“我雖然在那裏,但是……”小殺手哽住了,“但是我好像是個旁觀者,不是我自己。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小殺手有點兒被嚇到了,但這並不是韋裏斯唯一擔心的事。他一直訓練兒子要保持冷靜,要集中精力關注瞬息萬變的戰場,但是現在小殺手說話的樣子,好像整件事情他都沒有參與其中似的。這樣可不妙。韋裏斯知道他要把小殺手的雜念和壞習慣掐死在搖籃裏,不能讓他有機會思考,也不能讓他對自己的存在產生懷疑。

“孩子,你現在覺得腦子裏很亂,有一種陌生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叫‘恐懼’。”韋裏斯把最後一處傷口也縫合好,把小殺手扶起來,看著他的眼睛說,“別厭惡這種感覺。要去靠近它,擁抱它,從中學習。最後克服它。”

小殺手點了點頭,模樣十分乖順。

“你距離完美只差這麽一點點兒了,孩子。”韋裏斯把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畫著,“就這一點點兒。”然後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餓了嗎?”

“餓了,父親。”小殺手又點點頭,這一次帶著一點兒興奮。

“給你泡一碗麥片怎麽樣?”

“好的,父親。”

韋裏斯把目光移向床頭櫃上的一張照片。照片是他們父子倆一起去狩獵時拍的,當時小殺手大概八九歲。那個時候,他們的關系要簡單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