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謝初鴻來這唱了多久的歌,白斯明就來這捧了多久的場。

酒吧裏光線很暗,頂燈曖昧地打在男人看不出表情的面上,鏡框隨手放在酒杯旁,強勢若有似無地從解開的領口散出。

說出去,任誰都不會相信他是附近重點高中教書的語文老師。

自從謝初鴻從學校搬走,他也不在學校落腳了,除開帶女兒、加班的日子,每逢一五七謝初鴻駐唱,白斯明必來。

台上少年身形頎長,斂眸微微佝僂著腰,一腿屈膝踩高腳凳,一手懶散扶著麥克風,一張素凈的臉蛋被頭頂低矮的帽沿遮去大半,什麽花樣都沒有,只是平和地坐在那等前奏,然後開口唱。

“I’m laughing on the outside

Crying on the inside

Cause I’m so in love with you”

跟他定坐高腳凳的演唱姿勢一樣,入耳是少年一貫冷清的唱腔,每次唱的都是白斯明沒怎麽聽過的英文歌。

也不知道是英倫民謠還是布魯斯,無論多跌宕激昂的配樂,都能在他氣質獨特的嗓音下被打上“謝初鴻”的標簽,那點超出年齡的曖昧像是與生俱來,甜蜜又哀傷,總讓人聽著聽著就入了神。

雖然他跟謝初鴻昨天才鬧了不愉快,但每出一次學校大門,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就會默契地自動格盤一次。

從某些角度來說,他們兩個是像的。

不比其他表演或是樂隊嗨歌,謝初鴻唱歌的時候舞池裏一般沒什麽人,氛圍更適合安靜調情,好這口的,都會特地挑在他駐唱的時間過來。

——有人端著酒來找白斯明搭訕,白斯明掃了眼對方幹凈的長相,沒拒絕。

來人看著年紀不大,估計是隔壁大學城的學生,脖子上戴著黑色的chock,皮膚很白,即使燈光昏暗也能看清他臉上因為緊張泛起的紅暈:“我注意你很久了,你每次都一個人。”

“聽歌才來。”白斯明翹起搭在杯口的食指點了點台上人。

來人面上更紅了,磕巴道:“是、我發現了,所以覺得你說不定會喜歡我。”

聽出潛台詞,白斯明唇角淺淺勾出一個弧度:“你們兩個可不是一個類型。”

青年剛想再說點什麽,就聽耳邊歌聲停下,靠近舞台的位置驟然響起一陣熱烈的起哄。

等他回神,他想搭訕的帥哥已然起身越過他大步過去。

就在剛剛,謝初鴻正唱一半,便有個個頭壯實的肌肉大哥捧著一大束玫瑰蹦上台來了。

這樣的表白戲碼並不少見。謝初鴻粗略目測了一把他懷裏的玫瑰有幾朵,連把自己麥克風借出去的準備都做好了,就見這人對著他撲通一聲直直跪到地上。

謝初鴻第一反應是覺得膝蓋疼。

那哥就跪在他凳子腿邊,捧著花仰臉望他:“我找主管打聽過了,再過兩個禮拜你就不來唱了,我想追你!”

底下事先“埋伏”好的同謀,立馬夥同吧裏那些看熱鬧不怕事大的起哄了起來,此起彼伏全喊著“在一起”。

謝初鴻有點被氣笑了,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這人脖子上還戴著條金鏈子:“你知道我叫什麽嗎就想追?”

那大哥自認幽默地呲牙一笑,憨厚裏透著不好惹:“你現在告訴我我不就知道了。”

謝初鴻一番權衡,確認大概率是個說不通的,果斷放棄浪費口舌想找他們主管,結果他才剛一擡頭,就對上了朝這邊過來的白斯明。

“他不會告訴你的。”白斯明沒戴眼鏡的面上絲毫找不出平日對學校的溫和,氣壓低得像帶著冰碴。

撇開私情不談,這裏畢竟是酒吧,哪怕出於班主任的責任,他也會盡可能到席謝初鴻駐唱的所有場次。

謝初鴻幾乎是眼看著跪他腳邊大哥垮的臉,也不透著了,直接明擺著不好惹,白斯明又屬於瘦高的類型,兩人擺一起“高下立見”。

大哥嗤笑:“你是他男朋友?”

白斯明連個眼角都沒分他,抓上謝初鴻的手腕想帶人離開。

但人家費心費力整了這麽一出,能隨隨便便讓你把人帶走?

謝初鴻剛被白斯明牽下舞台,那大哥便在身後說了。

“我警告你,你把人放開啊。”

“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我都打聽過了,他壓根就沒男、你還走?”

“你他媽不聽是不是!操!”

是的,白斯明沒聽,一句都沒聽。

然後場面突然就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最先動手的,是那大哥在底下看熱鬧的朋友,覺得白斯明囂張過分了,按住他的肩膀就是擡手一拳。

事情發生太快,隨著被大哥撒手拋開的玫瑰從包裝裏散了漫天,那幫人圍上白斯明想動手,謝初鴻耳邊忽然便響起了瑤姐的話。

手比腦子快,加上昨天那次,謝初鴻也算一回生二回熟,從旁邊人桌上順上一瓶啤酒,便跟著收緊的包圍圈重新回到了台上,當玻璃碎片在動手想往白斯明臉盤揍上第二拳的人腦門上炸開時,所有人都愣了,包括謝初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