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辟天 序章:雲浮(第4/9頁)



如果有雲荒大地上的人看到她,說不定會驚呼出聲——這張素淡如蓮花的臉,曾經在雲荒的歷史裏反復出現。而每一次出現,都有著不凡的身份。

在最後的一世裏,她的身份,是空桑的女劍聖慕湮。

“阿湮,你看,天地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他低下頭去,對著棺內沉睡的那個人低語,“七千年了,對於那個被違背的誓言,你也已經獲得足夠的懲罰——回來吧。”

他揮開廣袖,手指掠過密封的水晶棺,在上面劃下一個符咒。

指尖離開的刹那,用整面水晶雕琢成的棺蓋化為了齏粉,在星光下如同風暴一樣散開。天風浩蕩吹來,將那些水晶的碎片從九天吹落,灑落大地和大海。

“看哪!流星雨,有流星雨!”

靜默中,隱約聽到腳底那片大地上傳來了歡呼。

大城主微笑起來,驕傲而睥睨一切。是的,對陸地上的人而言,雲浮人便是神!神與人之間需要保持敬畏的距離,他不能允許最親的人,竟然疏離了自己而去接近那些庸碌的凡人。那縷白光飄上了指尖,他探出手去,將那縷白光點在沉睡女子的眉心,低聲開始喃喃念動禁咒:“魂兮歸來!”

伴隨著招魂的咒術,光芒從眉心透入。那一瞬間,十字星的封印消融,女子的容顏仿佛枯萎的花獲得了滋潤,一瓣一瓣地舒展開來!

“魂兮歸來!”大城主重復了第二次,再一次摧動手指,將那一縷靈魄送回軀體。

棺中女子身體震了一震,眉頭微微蹙起,仿佛留連於某個殘夢之中尚未醒來,依舊執著地閉著眼眸,沒有回應。

咒術無效?

大城主的眼神也微微變了,俯首按著那一縷不肯進入身體的魂魄,幾乎是一字一字地吐出了咒語,強力壓制著魂魄歸入竅中。

在咒語念到第三遍的時候,女子的眉頭一振,終於帶著幾分不情願的表情,緩緩睜開了眼睛——

“尚皓!”在睜開眼的一瞬間,她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哥哥?”

“我……這是在、在雲浮?”她有些驚詫地望著身邊的親人,記起了亙古前那一場激烈的爭執——那一場血腥的空海之戰末尾,她從天空俯視碧落海,被祈禱打動,不忍心看到海國的徹底覆滅,終於出手幹擾了塵世。

那時候,作為大城主的兄長,盛怒之下將她驅逐出了雲浮城,打落凡界。

她從此在那片大地上生生世世地漂流。如同大地上那些回不到雲浮城的流亡翼族一樣,只有偶爾擡起頭望見那一條銀河,才會恍惚地想起某些支離破碎的前世記憶——就像這一世的最後,在那個沙漠古墓裏闔上眼睛時,腦海裏就曾浮現出了展翅飛翔的白鳥……那只矯健的飛鳥一直一直地向上飛翔,最後沒入了一片璀璨的金光。

那是她靈魂的故鄉。

“雲浮……”生命的最後一刻,空桑女劍聖仿佛在幻覺中看到了什麽,脫口喃喃。

那些埋藏在宿命深處的記憶一閃而逝。仿佛被從一場迷夢裏強行拔出,睜開眼的恍惚間,她還記得自己曾經是那個在雨夜裏抱著劍苦苦思索黑白之分的青澀少女,也是夢幻破滅後隱居大漠古墓的孤獨女子……她一生裏的無數片斷在那一瞬浮出腦海。

然而,再一次睜開眼,居然就回到了雲浮。她擡起手,卻摸不到身側的光劍——那一瞬間,她清楚地記起了幾生幾世的漂流過程,也記起了最後一世裏,自己的種種遭遇。

那一瞬間,她凝望著夜空裏的那顆破軍之星,沉默下去。

她回到雲浮了。難道,過往一切終歸成了一夢?

“哥哥……你叫醒了我?”她倦極地喃喃:“我夢見了我回到那片大地,遇到了好多事,好多人。好長的夢啊……哥哥,你知道麽?”

“我知道。”尚皓溫柔地低聲回答,“我一直在天上注視著你的宿命。”

他的手指觸摸著她的長發,嘆息:“我可憐的妹妹,你為背叛誓言受到了懲罰:你的宿命一直被那顆不祥的星辰照耀——每一生每一世,所愛的人都會背叛你、離棄你。無論你是如何真心地對待他們。”

“啊……原來是這樣。”棺木中的女子嘆息了一聲,恍然,“難怪一直沒有一個圓滿的好夢。原來,是被哥哥詛咒了麽?”

“我只是想讓你看到那片大地的真相。”尚皓望著腳下的大地,唇角露出鋒銳的笑意,“我並沒有強行扭轉那些人的命運……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出自於本心裏的種種欲念——七千年來,你該知道那些雲荒上的人是怎樣的醜陋吧?他們內心隱藏著黑暗,那是大神造物時就給予螻蟻的烙印。”他憐惜地捧起了妹妹的臉,“阿湮,你看,為了那些肮臟的螻蟻,當初你做了多麽愚蠢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