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辟天 四、煉獄(第4/9頁)



他一出來,就帶出了一股腥風,沖鼻而來令人欲嘔。看到臉罩黑紗站在門外等待的女子,咧嘴一笑,搖了搖手裏的東西,神色極為得意:“讓明小姐久等,真是不好意思。剛做了一件漂亮的大活,頗費了些時間,”

那個帝國頭號酷吏的談吐居然很文雅,然而這種斯文在活地獄般的牢獄內反而顯得森冷可怖。他身形矮小肥胖,舉止都有些遲緩,然而一雙手卻纖細小巧,完全不像是長在一個侏儒身上。十指靈活而修長,可以熟練操作各類刑具。

她看著他手裏那片綿軟雪白的東西,喉嚨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卡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腳步下意識地往後挪動。

辛錐一出來,背後四尺高的鐵門便緩緩自行合攏——然而在這打開的一刹那,裏面嘶喊聲再也難以阻隔地清晰傳來,撕心裂肺,仿佛獸類的怒吼。

在門打開的一瞥之間,她看到了裏面墻上吊著一個血紅色的人。

那個人被雙手分開淩空吊在刑架上,手鐐釘在掌心上,鐵鏈直接貫穿手掌釘入背後墻壁。踝上套著沉重的腳鐐,將整個人拉開釘死,仿佛一個挺拔伸展開的標本。那個渾身血紅的人還在微微地顫動著,卻已經毫無聲息。

她看著那個怪異的侏儒,感覺仿佛有一條冰冷的小蛇沿著脊背緩緩爬了上來。

——墻上那個人是誰?難道竟是……

——他手裏……手裏拎著的東西,又是什麽?

“小姐想知道這是什麽嗎?”仿佛明白她的心思,辛錐笑了起來,揚了揚手裏的東西,“非常完整的皮呀……那個北越郡的家夥一身好皮膚,居然一點點的傷痕和胎記都沒有。從頂心開始剝,整整花了我一天時間呢。”

那條冰冷的蛇忽然間卷住了她的心肺,她捂著嘴,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北越郡?還好,不是他……不是他。

“小姐不必緊張,”辛錐把那塊人皮收起來,將滿是血跡的手在犢鼻短褲擦了擦,笑,“這可是好東西呢——洗幹凈用各色頭發繡上花,柔軟細膩,可比你們從繡坊裏買的東西強多了。”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忽然間後退一步,猛地彎下腰嘔吐出來。

“唉……”看到她這個樣子,辛錐忍不住嘆了口氣,露出憐香惜玉的表情,“不習慣吧?小姐貿貿然來這裏,的確很容易受驚呢。”

他走過來,想扶起她。她仿佛被蛇咬了一口一樣驚叫起來,往後跳了一步。

“你……你……別過來。”她喘息著喃喃,“別過來……”

“好。我不過來就是。”辛錐倒是很斯文,咧嘴一笑,順勢坐到了一邊鋪了皮質座墊的長椅上,施施然看著她,“小姐方才托人送了那麽大一匣子的寶貝進來,可真讓在下受寵若驚——不知小姐是想拜托一些什麽呢?”

“我……”她定了定神,想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然而不知為何,那句話到了喉嚨裏卻又停住了——從小受過的教導,令她實在難以將這些話一口氣說出來。

她在黑紗後沉默,手指微微發抖。

“是想要買一個死囚回去當奴隸呢?還是想來開開眼界?”辛錐咧著嘴呵呵笑,看著這個臉色蒼白的貴族女子,露出洞察的表情,“別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們十大門閥的公子小姐們平日裏都無聊得很,需要刺激一些的東西來解悶。”

侏儒搖晃著錐形的腦袋,有些得意:“來我這裏絕對是沒錯的了——跟你說,不但巫姑大人巫羅大人他們是這裏常客,連巫鹹大人前段日子還特意從我這裏要了十個死囚,說要拿去煉丹用呢。”

她臉色越發慘白,身形搖搖欲墜。

辛錐又等了片刻,漸漸有些不耐煩起來——這個巫即一族的女子是誰?一個人抱著一匣子珠寶跑到這個地方來,到底想幹嗎?

“小姐,你先慢慢想,”他站起身來,“我得先去處理這塊皮了——否則要壞掉的。”

看著那個酷吏再度走向那扇小門,她終於鼓起了勇氣:“他、他……還在麽?”

她低聲道:“我……想見他一面。”

“誰?”辛錐站住了腳,用眼睛將眼前的女子從上到下瞄了一遍,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個女子,難不成不是來尋刺激或者買死囚的?看這般扭捏,多半是有內情……說不定,可以拿到更多一些的好處呢。

“誰?”他饒有興趣地看著她,“這裏死囚太多了,不知小姐要見哪一個?”

臉罩黑紗的女子沉默了半晌,終於艱難地開了口:“破軍……破軍少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