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辟天 七、迦樓羅(第2/11頁)



“沒事,我師父不在。”仿佛知道他的猶豫,巫謝再催促了一句,語氣裏帶著掩飾不住的激動和興奮,“讓你看個好東西,快過來!”

他無法,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那是他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看到迦樓羅金翅鳥的真容。

那樣巨大的機械,甚至從地面攀升至內艙都需要半個時辰的時間。他一步步地沿著腳手架登上去,一路觀察這個機械的一切細節,看到不可思議之處,便忍不住伸出手觸摸那精致堅固的金色外殼。

西荒出產的赤金混和了北越郡特有的火玉,在煉爐裏化成金水,三沸三冷之後,再由鐵匠用手工打造成薄片,一片一片地在機械上拼合,形成巨大的金色翅膀。合金極輕,延展性卻極好,紙般薄的一片卻如同玄鐵一樣堅硬。

在金翅鳥巨大的翼下,他甚至看見了黑黝黝的炮口。

——如今這架機械,內外都已經臻於完美。

飛廉曾經看到過巫謝拿著畫滿了曲線和幹支計數的稿子沉思,上面淩亂的數據堆疊,可以想見是在進行極為復雜的推力計算,俊美的少年從故紙堆裏擡起頭看著來訪的好友,眼睛卻是一片空洞,似是停留在太深的幽界無法返回、又似疲憊得已然失去了光彩。

從十六歲束發拜在巫即大人門下起,那個自幼有神童之稱、年紀輕輕就登上最高權位的貴族少年不再熱衷琴棋書畫,也不再和同齡人遊冶飲樂,拋棄了一切豪門子弟的享受,將所有一切聰明才智獻給了格致物理,儼然成了一個學究。

每一次飛廉去探望他的時候,都看見案上放著已然冰冷的飯菜,紋絲未動,而巫謝照樣在書卷和算籌之中埋頭苦讀,對身外一切、自己身體上的一切毫無反應。只有談到迦樓羅時,他的眼裏才會煥發出激動的光芒——

“你知道麽?迦樓羅的速度比光還快,幾乎是比翼鳥的一百倍。而它的力量,則超過整個征天軍團的總和!它將會是凡人創造的最接近‘神’之領域的東西。”

“——甚至比這座六萬四千尺高的伽藍白塔更接近!”

他記得巫謝收攏了散落一地的紙,滿懷驕傲地對自己說了這樣一席話。然而,就是那番雄心勃勃的話讓他心生寒意,宛如刀兵過體——五年後,當他親身接近這個龐大的機械時,那種寒意再度逼來,帶著難以言喻的壓迫力。

——超過整個征天軍團力量的總和!

那麽,當這只金翅鳥振翅飛上九天時,只要一瞥、便足以毀滅一切吧?這……這哪裏是神諭,這些人,簡直是在建造毀滅一切的惡魔!他怔怔站在雲梯上,望著迦樓羅,眼裏露出極為復雜的神色,扶著雲梯的雙手居然有難以覺察的顫抖。

“飛廉,怎麽樣,壯觀吧?”出神的刹那,卻又聽到了巫謝的聲音。

這一次不是念力,而是切切實實響起在耳邊的。

他擡起頭,就看見三丈上方探出了一個腦袋,巫謝對自己朗朗而笑,臉上帶著說不出的自豪和興奮,揮舞著手臂:“快進來,快進來!給你看一個好東西!”

飛廉嘆氣:這個家夥雖然已經是元老院的一員,可依然還是脫不了孩子氣啊。

手在舷上一使力,整個身子登時離開了雲梯往上掠起,瞬間便一個翻身落入了艙內。裏面只有巫謝一人,穿著利落的短靠,手上拿著奇怪的工具,正在忙碌的進行著什麽。

“咳咳!咳咳!”然而,蔔一落地就被一種奇怪的味道嗆住,飛廉說不出話來,忙用袖子掩住口鼻,“這……這是什麽?”

“啊呀,我忘了!”巫謝一拍腦袋,忙從兜裏摸出了兩顆東西,二話不說地塞到了飛廉的鼻下。飛廉措手不及,呼吸一下子被塞住,感覺一線細細的辛辣從鼻腔中透來,登時將充斥於艙中的奇怪味道沖淡。

“咦?這是——”他回手摸了摸鼻子,擡眼看到對面巫謝鼻孔裏同樣塞著的兩粒赤豆狀東西,好好一張冠玉般的俊秀臉龐變成了沖天豬籠鼻,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笑什麽?”巫謝沒好氣,“龍骨膠有毒,不拿這個塞著,進艙沒站穩就該暈了。”

“龍骨膠?”飛廉詫異,卻看到艙內一片淩亂,到處放置著奇特的針,他拿去一支看了一眼,發現上面赫然還有幹了沒多久的血跡,不由失驚,“你在做什麽?”

“喏,”巫謝歪了歪嘴,示意他去看機艙的最深處,“曠世傑作啊!”

飛廉擡起眼,忽然間手裏的針就直落下去,發出了低低的驚呼——這、這是什麽?